躺在发着霉味的稻草上,枕着一块砖头,身上盖着一床油腻的破棉被,朱聿鐭哭笑不得,思绪像潮水一般涌来。昨晚,他还在豪华舒适的皇宫里,睡的是红木雕花象牙床,盖的是缎子被,枕的是蚕茧枕,侍寝的是千娇百媚的嫔妃,房外是值更的太监,远处是戒备森严的御林军。孰料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沧海桑田,从高高在上的高贵帝王一下子成了与叫花子为伍的天涯沦落人,枕砖头睡稻草,肚子里饿得咕咕叫。
他琢磨着问题出在哪里,应该还是出在首辅苏观生身上。直到今天上午在武学里,可能是有人来报信其还坚持不相信。自己问时他们还支支吾吾,看起来那时候他就知道出问题了。可是,出问题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已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非他还想当皇上?可是在今天的大明朝,你不姓朱不是宗室,根本没有登基资格啊。
从今天的所闻所见来看,清兵进城是千真万确,自己就猜想不到突兀而至的清兵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前天,不,直到昨天,首辅还说东边的潮州、惠州一切正常。东北边的赣州据此千里之遥,西北边湖广有何腾蛟把守。西面是永历那一伙人,没有放进来清兵的道理。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清兵不善水战。再说,还有收编改制的四股水师把守呢。
他想得脑袋疼,也没有想明白个所以然。他决定,将来一定要找人问一问清兵是从哪里来的,纵使死也得死个明白。丢开这个,他又想起了哥哥,无论如何,哥哥还当了一年多的皇上。而自己,从冬月初五登基到今天腊月十五落难,才刚刚四十天。天哪,莫非说真是老天爷要亡我们朱家天下么?思前想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朱聿鐭被人轻轻晃醒。睁开惺忪睡眼,李公公在摇晃他的肩膀,说:“老板,该起床了。刚才外面一阵大乱,咕咕咚咚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们,出去转转吧。”
朱聿鐭伸出双臂,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心中哭笑不得,暗说人真的是难以琢磨,过去锦衣玉食,还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坦。在稻草堆里睡了一夜,竟然一觉睡到自然醒。李公公扶他坐起来,说:“来,请老板擦把脸。”他给那个团长夫人说了一声,人家从一个破水壶里朝李公公手中的毛巾上倒了些水,把毛巾湿了一片儿。朱聿鐭伸手接过,朝脸上擦了擦,冰凉的湿毛巾刺激了他的神经,顿时一片清明。他说:“谢谢两位老板留宿,再见。”李公公抖了抖被子斜披在肩上,两个人缩着脖子迎着寒风离开了城隍庙。
背街上已经有了卖早餐的铺子开门营业,朱聿鐭的肚子“咕咕”一叫,他不由得看了看李公公:“公公,您兜里有钱么?我快饿死了。”
李公公咧了一下嘴,说:“老板,咱们的人平常哪装钱哪?不过,老奴身上有只长命锁,戴了五十年了,我看看能否给他换些银子用。”他把身上的被子披在皇上身上,自己走进路边的一家云吞铺子,笑道:“老板,我这里有只银锁,你看能否换点儿银子吃饭?”
那人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接过来尚带着体温的长命锁,对着光亮看了看,说:“大哥,这应该是家传的吧,挺名贵的,真舍得出手?”
“出门在外,事情压住手了,没办法,换了吧。”李公公狠心说。
“按说呢,这只锁不算工艺,至少有半两银子。可是,我这里最多有四钱银子和几个铜板,您太吃亏了。要不,您去别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