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李丹指指东面:”那边地势稍高,但很空旷。回头让工程科策划下看看是否可以利用。还有沿江岸边也有不少空地,关键是做好防洪、防涝这两件事即可。“
正说着,门外毛仔弟报告,说那来投军的杨先生到了。李丹便请他进来说话。
人一进门,别人都还好,李丹愣了下。看着他上前给自己行礼,口称:“学生杨世杰拜见都巡检大人。”
“免礼。”李丹冷笑下:“请抬起头来回话。”满屋人都很惊讶,因为李丹从未对任何人这样说过。那杨世杰犹豫下缓缓抬头,李丹仔细打量,问:“君可是鹰潭籍贯?”
“非也,在下是上饶茶山人。”
“哦!你们茶山大姓中有个娄姓,你可是与他们沾亲带故?”这话一出,冯参脸上没了笑容,伸手就把靠在茶几上的腰刀拿在手里,还给陆九递个眼色。
那杨世杰不慌不忙微微地笑了笑,说:“大人对娄家真是相当了解,何以知道学生与之有血脉关系?”
“嘿嘿,满朝文武里对娄贼到底长什么模样怕是没几个人知道。不过凑巧得很,他四个儿子本官在阵前正好见过世明、世凡两个!”李丹盯着对方说。
“原来如此,大人见过二兄,怪不得一眼识破我也!”杨世杰坦然一笑,抱拳道:
“在下本姓娄,娄自时乃在下同宗叔辈,先祖都是源自丰宁。我父娄自恩,乃原浙江宁海备倭使。先父阵殁,世杰蒙圣恩荫骁骑尉衔,由家母抚养成人。
娄自时起事后数次遣人来延请,又使大兄(娄世用)登门,想让在下与彼等同流,真是不胜其烦。
故而请得母亲许可,以出家为名遁走鹰潭,化名杨世杰。杨家者,乃在下妻族也!”
“原来这样,不意君还是英烈之后!”李丹说着起身行礼:君“既是武勋,定有信符在身了?”
杨世杰还礼,然后从衣下顺袋中摸出个绿色的牡丹金花锦囊来奉上,陆九上前接了捧到李丹面前。
李丹接过来打开看时,里面有个精巧的绿绶铜兽钮小印,印上“赐骁骑尉”四个篆字。
李丹走上前还给他,笑吟吟问道:“君既有荫封勋衔在身,我明日为君引见赵同知,到他麾下做事更可显君本领。如何?”
杨世杰连忙摆手:“我化名而来,就为的不使父母、妻儿受牵连。
大人若见爱请在赵同知面前代为缓颊,让我在团练里做些文书、杂务即可。世杰身世如此不由自己,只怕如今官场亦难见容。唉!”
李丹很同情这位,出来做官人家看你是叛逆亲属绝不任用,可他又不肯附逆,所以要么一声不吭埋没乡间,要么找个能容自己效力的地方踏实做事。
“好吧,正好我这里也需要识字的人,君就先挂名在朱先生的司务科下,随在我身边委屈做个书记,如何?”
杨世杰便执属下礼,躬身一揖道:“悉听大人安排!”李丹与朱庆商议,决定暂时委他分管锦江大桥建设用物资的调运、入库和划拨等事,与朱二爷做对接。
天很晚了,李丹很热有些饿。他放下笔看了眼打盹的毛仔弟不想惊醒他,于是自己轻轻走出门来到厨房,他找到一个蛋、一小把粉条和丢在碗里的半块豆腐。
想起旁边菜畦里的小葱,李丹出来拔了两棵葱,转身却看到小柴房里还有微弱的灯光。“哦,那个胡家的孩子,难道他还在等我?”
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人等到这个时候,李丹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敲了敲门:“我是李丹,可以进来吗?”
里面似乎忙乱了阵子,然后胡居胜惊慌地开门深揖道:“大人来访,居胜不曾出迎,有罪、有罪!”
“你这是怎么了,慌成这样子?”李丹看了他一眼,微微躬身走进这间有些低矮的,闷热的小房间。
他愣住了,只见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然后就是个木架,满架子的蚕茧,旁边是……李丹走过去,看到了不同生长时期的蚕。
“你这是……?”李丹回头看向胡居胜。
“我……草民……学生……,是想看看蚕到底怎么变成丝,又是用了多长时间做到的。”胡居胜不安地瞧他:“大、大人会不会觉得学生……有点不务正业?”
“你是为了它们,所以没有离开对吗?”
胡居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屋,点点头:“他们还没上山,有的甚至都还不曾孵化。如果我当时走了,他们全会死掉的。”
他说完看看李丹:“大人会骂我傻吗?或者,我该和师兄一起照顾先生才对?”
李丹叉着腰看看这些蚕宝宝,又看看胡居胜。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想知道这些,那么你知道以后又打算怎样呢?”
“这……,我也不清楚大人,我只是想知道这些。”
看了会儿这孩子的眼睛,李丹笑了:“好吧,那你从这里面已经学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胡居胜走到架子旁取出一卷纸递给李丹:“呃,这是我第三次孵化的,现在它们已经做茧了。前两次都很失败,九成孵不出来。
我把成功和失败都记录下来,想从中找到窍门,还想知道如何让蚕吐出更多、更好的丝……。”
李丹边听边翻看他的记录,瞧着他用稚嫩的手法画出来的不同时期蚕的形象,嘴角微微扬起。“阿胜你可知,在你之前几乎没有男人做这些事吗?”
他看着胡居胜低下头去,接着说道:“但是你居然敢做别人没做过的事,这很了不起!”
他把稿子放下,瞥见桌角上一角没吃完的干馍,想了想说你等下,然后跑回厨房。胡居胜跟过来见他要给灶点火吓了一跳,忙抢过来做。
李丹倒些水在锅里,等粉条煮熟的功夫已经洗出小葱并切成葱花,等粉条和豆腐煮好后打鸡蛋在碗里,下汤里搅成蛋花。
然后叫熄火,取两只大碗放盐、香油和葱花,用这蛋花汤浇在里面分成两碗蛋花粉条汤,然后找了两副筷子,示意胡居胜端一碗,自己端一碗回到小屋里,两人坐在床边吃喝。
胡居胜吃得吸溜吸溜地,嘴里口齿不清叫着“真香”,一面说:“想不到大人竟有这手!”
“我也是学的,看家里厨子做然后慢慢自己动手,才琢磨出来东西怎么搭配、怎么做才好吃。”李丹说:
“你这样亲自观察也是一种学习,所谓‘格物致知’嘛!但格物绝非空想,必须动手实践才知想与做之间有多大差距。
修补这种差距,便能够让自己观察、了解、认识得更仔细,更贴近事实。”他喝完汤,身上也舒服多了。
放下碗又拿过那手稿,翻开蚕蜕皮之后那页指着图画上蚕昂首的形象,说自己画一个让胡居胜比较下。
说完拿出炭笔,找了张夹子里的纸,在上面三、五下画出一条蚕,又给它增加了纹理和侧影,递给目瞪口呆的胡居胜看。
“绘图是有方法的,掌握方法你就能画出逼真的效果,图越逼真,说明你对它了解越深刻。而同理你可以用于画人物、山水、花鸟、果蔬、建筑等等。
而这一切都源于你现在正在做的事——观察。所以,一切知识的开始就是细致入微的观察。
脑子里对观察到的东西用正确方法组织、分析,去掉误再加深了解,这样循环往复的过程就是格物。”李丹竖起拇指:“你愿意下功夫观察这是极为难得的!”
“这世上缺的不是浮躁,而是踏实、脚踏实地,是求实的精神。君能做到或接近做到这点令我非常感动。
”接着李丹和他讲了自己对养蚕的了解,以及桑叶品质、生活环境对蚕健康的影响,给他讲了例证法和反证法的使用。
最后他说:“所以蚕生长有四段时期,而它们对温度、湿度要求比较高。你前两次孵化应该都在盛夏对吧?那时温度太高幼蚕的孵化成功率就会大幅度降低。
那么,了解这些有什么用?非常有用,因为丝户按你的经验可以较容易上手,也可能发现更好的繁育、养殖办法,减少失败、知道如何应对疫病。
他们甚至可以去添加自己的经验传于更多的人使用,这不是一件造福大众的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