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关于师长，我觉得你之前有个解释很棒。师长是来传道授业解惑的，不是自诩高高在上，按着别人的头表达对自己的认同。”</p>
二姑妈这一坐，其他人都有些尴尬了。主人请你走，你却坐下来，什么意思不言而喻。</p>
大表姑离她近，率先说：“二姐姐，你这是累了？累了咱就先去休息，来来，我搀你。”</p>
可是大表姑的手刚沾到二姑妈的衣服就被二姑妈甩开：“老太太刚走，我哪里有心情休息，就算是躺在床上也是睡不好的。现在最急的是老太太遗体怎么运回去。这已经客死异乡了，不能再躺在这边的。我看现在大家都在了，那干脆就现在讨论好了，明天尽快行动起来。”</p>
大表姑：“讨论也不要在彤彤店里说，又不是豆腐饭店的，这里不合适。咱回彤彤爸妈家去说吧。”</p>
二姑妈：“哎呦，有什么关系！这谁家没有长辈，谁家能免得了生老病死。彤彤之前不是接了什么宴席嘛！我看人家照片拍出来很大的，我们就坐那边去说好了！再说去彤彤爸妈家，他家地方小，也挤不下我们这么多人的。”</p>
二表姑听言，也凑上来：“彤彤爸妈家还小啊！”</p>
“怎么不小？”二姑妈微微睁大眼，伸手朝苏彤爸指着，“以前我们上来，想借住一两天，彤彤妈和彤彤就说他们家里老破小，不方便。现在这么多人，更塞不下了。”</p>
苏彤和苏彤妈确实说过这种话。会这么说，只是不想接待某些搞事情的亲戚。如今倒好，被二姑妈拿来堵自己的嘴。</p>
不过就算以前让他们住过，现在八成也是如此。</p>
于是，苏彤也就跟着坐下来：“也是，家里地方挤远不如这边大。哎，二姑妈说的宴席位就在后面。有两排卡座，靠着后阳台，通风好，又坐着舒服。要不大家去那边坐着说？”</p>
二姑妈：“哎呦，靠阳台啊？那不行，天冷了。”</p>
苏彤笑笑道：“二姑妈阳台能关上，不会太冷的。不过您要是实在想坐在这里就在这里好了。我只不过担心，我这店现在红出新境界了，我这老板娘也没少上照，万一连着姑姑伯伯们一起被拍上了什么八卦头条又或者被什么好事的网友八了个人信息，我罪过就大了。”</p>
二姑妈听言，愣了几秒，看看小伯伯又看看苏彤。</p>
苏彤回看二姑妈，她心里明白，二姑妈今天必定是要挣一点好处的，选在店里，选在店里显眼的位置，还不是为了等下话吵开了让苏彤下不了面子，逼苏彤息事宁人。</p>
奈何，这显眼不是苏彤一个人显眼。大家跟着一起丢脸。万一丢大了，她自己也是吃亏的。</p>
不过，二姑妈望了望里头卡座，想那卡座虽靠后，却不是完全封闭的，若真闹到那个程度，她也能随时出来撒泼打滚。</p>
于是，二姑妈瘪了瘪嘴自觉往里头去了。</p>
这边二姑妈往里头去，苏彤却没让所有人都进去：“表姑表姑父，你们若是想先休息，要不就让我妈和你们一道。我们家虽小，但被子多，空地多，开了地暖也是挺舒服的。”</p>
表姑家哥哥一早就来信息说他妈妈和阿姨姨夫跟着二姑妈的后脚就上来了，怕二姑妈和苏彤闹得太僵。可看二姑妈的架势闹一定是要闹得，而苏彤请她入座也是明明白白表示她不会轻易退让。</p>
一句“想休息”说白了就是赶人了。</p>
苏彤又轻声道：“我知道表姑表姑父你们是关心我，但是你们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是最硬朗，留我爸和小伯伯至至亲儿子讨论就好了。而且，你们和我妈妈一道回去后，也能和她讲讲现在B市丧仪流程注意事项什么的。若大家都挤在这边，怕是没法讲清楚的。”</p>
话说到这份上，大表姑明白：“行吧，那我们就先走。走吧，走吧，去你家睡个地暖，我都没用过地暖，感受一下。”</p>
终于说动一部分人，苏彤妈拍拍苏彤，而后带着他们先离开了。</p>
等苏彤来到卡座，其余人发现表姑们都不见了，奇怪道：“人呢？”</p>
苏彤：“表姑表姑父说奶奶刚走，他们虽说是亲戚，但总归是我们的小家庭，他们小家庭以外的人说太多也不合适，让我们直系亲属讨论就行。等出了结果，告诉他们如何帮忙就行了。”</p>
苏彤边说边坐下，对面三位“直系亲属”略尴尬地看着她。。</p>
这时，陈觉霖合情合景地跑过来安排了茶水点心：“是啊，讨论丧事不宜人多。乌泱泱一堆人，你一句我一句，反而浪费时间。来来来，叔叔阿姨，喝点茶水，这茶安神的。”</p>
二大伯：“呵，西点店还有安神茶啊？”</p>
陈觉霖：“菜单上是没有，但是各位是老板娘亲戚，我们看人上菜。”</p>
二大伯：......</p>
陈觉霖离开后，六个人对着桌上的食物发了好久的愣，偶有喝水，无人开口，好像在等有人发号施令。</p>
这尴尬的沉默最终是小伯伯结束的：“那个，阿弟啊，妈妈遗体托运，我这边让姐姐打听下。老家那边白事一条龙可以弄的，我们只要提供信息和证明就行了，这样也比较方便。”</p>
小伯伯一开口，苏彤立马就跟上：“哦，对，这事二姑妈之前也和我爸爸说了。之前给爷爷办事的那家不灵光，二姑妈叫我爸重新找一家。”</p>
小伯伯一听这话，诧异地起头看二姑妈。二姑妈自然是否认：“我什么时候叫你爸自己去找了。”</p>
苏彤：“啊？就那时候奶奶准备上来之前的有一天。您说奶奶要是跟着我爸爸，你们就照顾不到了，也说要我们自己准备后事的事情。”</p>
二姑妈确实说过这话，只不过原话比苏彤说的客气的多，或者说酸的多。</p>
至于是谁转述给苏彤的：“你别瞎说，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我们怎么会不管她？”</p>
苏彤：“是奶奶和我们说的，还说小伯伯离得远，一切都要靠我们了。而且有一次我爸和小伯伯打电话，小伯伯也说奶奶在我们这边就由我们负责。所以我们一早就都打听过了。包括遗体运输的事情。”</p>
二姑妈一听立马拔高音量：“怎么可能！彤彤，你这样说别人听了会觉得你伯伯他不孝顺。”</p>
苏彤：“二姑妈，你真的误会了。爷爷奶奶留在老家一直是小伯伯照顾的，爷爷的丧事也是小伯伯主持的。我爸爸妈妈都觉得奶奶的事情若还是全部压在小伯伯身上，实在不应该。所以刚才在医院我也和小伯伯说了，奶奶的后事我们来，奶奶也没剩几个钱，不够的部分也由我们来负担。”</p>
二姑妈拐弯抹角这么多话，始终不提钱。可苏彤一提，她便比谁都激动：“没剩几个钱？怎么可能！你爷爷走之前不是给你奶奶留了不少吗！”</p>
“堂姐，你怎么知道我爸给我妈留了多少？”苏彤爸也终于开口了。</p>
二姑妈：“……我怎么会知道，哎，别说的好像我觊觎你家财产似的。你爷爷和奶奶几十年夫妻，总归会留点给她的咯。”</p>
爷爷过世后，遗产虽然分了奶奶和苏彤爸一些，但是大头和固定资产都留给了小伯伯。</p>
小伯伯拿着这些钱原本是够够的，对于奶奶手上的钱，再多也比不上小伯伯的。所以，奶奶搬来A市靠着苏彤爸这个亲儿子，他们根本不在乎，不放在眼里。</p>
然而丧事过去后，老房子不在十年拆迁计划内，以一换二不可能了，拆迁款也不可能了。至于售卖这么老的房子，说实话卖不出价格。</p>
加上苏彤刚得知的投资失败，小伯伯家现在的经济情况和爷爷走时他们以为的大相径庭。</p>
可偏偏又是用钱的时候。</p>
据说为了孩子，小伯伯小伯母从自己的房子里搬走让给孩子媳妇，自己搬到老房子里去。另一个刚结婚的，暂时蜗居在小伯母家留下来的老房子里，等亲家那边钱攒够了再换新房。当然亲家对此微词颇多。</p>
做生意这么多年，苏彤慢慢明白了一件事。钱这东西，最吸引人的就是那个数字。</p>
即便不花，看着账本上的数字越来越大，这心里底气就足。可一旦数字小了，不管是等价交换成了吃穿用度的东西还是固定资产或是投资什么别的形式，那都是会让人心里不安，眼里不服。</p>
更何况小伯伯一路过来只有损失，没有什么所谓的别的形式。</p>
所以即便奶奶手里已经剩不下几个钱，在他们看来那都是金山银山。就算拿只是个土包包，那也不能摊在别人手里。</p>
可是，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怎么闹，都不应该是二姑妈来。他算什么关系？苏彤爷爷奶奶的事，她有什么资格插嘴？不仅这次，过往的很多事，都和她二姑妈没有一点关系。</p>
苏彤爸：“老爷子是给老太太留了养老钱，但和这边疗养院的费用比起来，还是偏少的。”</p>
二姑妈：“偏少肯定是偏少的，但是老太太不是自己存了个小金库嘛！”</p>
苏彤：“是有小金库之说，可是当初爷爷奶奶退休工资卡都给了小伯伯，奶奶的小金库到底有没有，又有多少，我们也不知道啊。而且今天提到办丧事要我们晚辈出钱的时候，小伯伯也没提小金库……我想这小金库八成也只是随便说说的。要么，就是小伯伯你……没和二姑妈讲清楚？”</p>
小伯伯一听苏彤这话，立马憋清关系：“什么叫我没讲清楚？工资卡是工资卡，小金库是小金库。我是有奶奶工资卡，可是小金库不在这里头。而且你奶奶上来时，这工资卡绑定的社保，社保卡不够用的都是退休工资里扣的，根本存不了几个钱，那可能有小金库！”</p>
“哦，奶奶工资卡绑了社保啊！”苏彤佯装迷惑，“哎，两张卡绑起来的话……您知道工资卡里没多少钱，那不就是知道每个月有一部分退休金被疗养院给扣了？不对啊，可是您之前到疗养院时，明明和我爸吵，说我爸不管疗养院让他们瞎扣钱……可是我爸又没有奶奶的卡，卡在您手里……”</p>
苏彤这么说，明摆着说小伯伯假装。苏彤爸听出意思，暗中拉拉她，示意她注意。可是苏彤偏偏要把这些话说开了因为二姑妈就等着这一刻呢。</p>
这不，二姑妈听懂了苏彤的意思，立马板起脸：“苏彤，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听不出来你是暗指你伯伯私吞你爷爷奶奶的遗产吗？老房子留给你伯伯，可是你们也拿了折现。其他的钱财，那是你爷爷奶奶感谢伯伯照料他们才留给他的。再说了，你们家在A市混的那么好，你爸做生意，你也开了店。每年收入好好比你伯伯翻几翻，还要计较这一点点遗产？”</p>
二姑妈讲这话时，声音已经盖过外头用餐的客人们了。听不到外头的说话声，苏彤想那些倒霉的客人应该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这边，就等着大戏入高了吧。</p>
于是，苏彤也就不客气了，笑嘻嘻道：“二姑妈，你这话说的我也很冤枉啊。一开始我们就说体桖小伯伯照料爷爷奶奶，所以这次丧事不用他出一分钱。可是您却一直挑三拣四，也是您先提什么奶奶的小金库。没人在说遗产，我们和小伯伯，爷爷奶奶法律上血缘上的亲儿子亲孙女都不说，您却一直念叨着。这是谁计较？”</p>
“苏彤！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二姑妈一拍桌子，把剩下三个姥爷么都吓了一跳，“长辈说话，你一直插嘴！你以为自己是一家之主吗？你爸，你奶奶的亲儿子都没开口，你……”</p>
“这是我的店，我的地盘，我就是这里的主，我不能说话？一开始就请您回家里去，或者去酒店，可您非要在我地盘上说事。”苏彤忽然冷下脸，音调都降了八度。</p>
二姑妈听了这种威胁，拿出小人得志的姿态道：“你的地盘你做主？呵，我可听说，你这店快经营不下去了，要卖了。”</p>
苏彤：“……您这是听谁说的？”</p>
二姑妈：“怎么？不承认？我还听说了，你之所以经营不下去就是因为前些日子被人曝出苛待员工的事。苏彤，你才是最好听听我们这些长辈的劝，不要那么刻薄。尊老爱幼，几千年的传统，你不尊崇，早晚吃亏。”</p>
苏彤：“二姑妈听说的可真多。不管这店是不是经营不下去，今天这里还是我说了算。”</p>
二姑妈：“你说了算？行啊，那我们到外头叫你的客人们听听，你说的算不算！”</p>
苏彤：“二姑妈，您非要在这里讲丧礼的事情无非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下不了台。可是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和我的店早就被八了个干净，我根本没有台，日后别人说起来不过是我又来了。</p>
可您还有二大伯小伯伯来说，你们可是全新的人物，有大把大把事情可以挖。挖到最后，你听说我这样那样的都是旧闻，可人家听说您的就是新闻。加上您在你们那片区的知名度，帮忙牵红线失败成功的例子有多少？帮忙调和矛盾的事情又有多少？您就不遭人记恨？您就不怕其实有很多人像我这样不服您倚老卖老的说教，就等着有机会说你坏话吗？别说您了，就二大伯之前帮忙做什么拆迁调解的事就出了问题，我爸妈好些同学都说大伯伯是拿了回扣的。”</p>
二大伯还没发功就被苏彤曝了一件事，立马紧张起来：“谁说的！我怎么拿回扣了！那都是有公示的事情，我怎么拿回扣？”</p>
苏彤：“这我怎么知道？我们都是听说，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又不好直接问二大伯，免得你觉得我们怀疑你揶揄你，让你生气。甚至我爸妈对外的解释也是说不可能。</p>
这就是亲戚，不管关系如何，只要还过得去我就算说也回想着全家全族的面子，避重就轻，毕竟谁没几个缺点？</p>
但是二姑妈，你想着让外人参与进来。可这世上的外人，有几个关心的是真相是纲常伦理？口耳相传，拍照录像，最后还不是沦为外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亦或是他们自己心里的宣泄道具？就像那些说二大伯吃回扣的人真的是想知道二大伯吃没吃回扣？不过就是借机嘲讽或是探查我们家错漏罢了。”</p>
二姑妈虽然气，可是一个吃回扣的事就把二大伯镇住了。</p>
小伯伯似乎是知道内情的，他青了半边脸，当起和事佬：“彤彤，你真的误会你姑妈了。你姑妈没有恶意，就是怕你们处理这事没经验，所以才多说几句的。她在家里也一直是做主的人，口气可能不大好，但只是习惯而已。”</p>
“习惯？”苏彤笑着反问，“我和我爸妈分开住，就是因为习惯磨合不了。”</p>
小伯伯：……</p>
苏彤：“您要说习惯也行，那我们就按您的习惯来。事情怎么安排都听您的，我们只管拿到发票出钱。”</p>
二姑妈：“……那剩下的钱呢？”</p>
屏了一晚上，二姑妈终于说出这个重点。</p>
剩下的钱，他们在乎的只是奶奶能剩下多少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