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雾蒙蒙的,阴沉沉的,混着血腥味儿,却带给人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弟弟笑盈盈地挤过来,脸上还带着浓重的倦意,贴近他的时候,满足地眯了眯眼。
宋寄遥只觉得身旁一暖,紧皱着的心也舒坦了。他还是笑着解下了外袍,盖在了窝在旁边的弟弟身上。这些日子带着大军赶路,崽子一定累坏了。
何止呢,离开他的这些日子里,这崽子晚上睡不睡得着都不一定。
宋寄遥又看了看周围的百姓,他们发自内心的尊崇或许可以给崽子带来一些欢喜,又或许还能增加一些善意,但其中也夹带着一些杂质。
如果小黎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个心中有大爱的君主,在经历此事以后,是否会被责任裹挟?是否会在百姓的拥护声中停止自己征伐的脚步?是否不想再干出什么有违民心,有弊于民的事?
毕竟有些神坛,一旦上去,再想下来就难了。
又或者,经此一事,小黎儿心中是否会产生愧疚。愧疚自己辜负了万民的拥戴,轻贱上百万条人命,就只为自己的野心。感伤他们的声声万岁,声声祝愿其实是所托非人,一厢情愿?
虽然这就是教育的意义,可是到头来,宋寄遥发现,他不舍得。
不过幸好——
责任的裹挟?内心的歉疚?
宋寄遥忽然摇头笑了。
自己弟弟是个心狠手毒,没心没肺,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算此事能增加他几分爱民之心,也绝不会到让他自责的地步,更别提困住他的脚步了。
宋寄遥其实一直都很奇怪,这崽子究竟是哪里不同了,哪里就惹得他上心了?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这份没良心吧。永远我行我素,永远胆大妄为,他就喜欢他这份不懂事。
弟弟本就疲惫不堪了,难道还要受这份纠结困扰吗?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累了就睡,挺好。
果然,他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当然也教不出什么圣明贤君,趁早死了这份心为好。
宋寄遥打横抱起弟弟,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他弟弟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宋月黎半眯着眼睛,躲在锦袍里偷笑,明明已经身子乏力,人也困了,却还强撑着精神逗人,“哥哥刚刚是不是想说教黎儿什么?黎儿洗耳恭听呢。怎么眨眼黎儿就到了哥哥怀里?”
“别说话,你累了。”宋寄遥抱着弟弟,颈上沾着崽子的头发,毛茸茸的。这些日子其实他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气定神闲,他不止一次地想,万一远在丰兆的弟弟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好在,他平安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宋月黎笑道,“在军营的时候,哥哥头一次着了道被人迷晕吧,是不是很没面子?”
“你不困是吧?”宋寄遥瞪他一眼,却抱得更紧了。
他承认了,他根本见不得这崽子出事,像这样嘴里欠欠的,嚣张跋扈的,他就很喜欢,崽子好好的,一切就都好。
“哥哥,南岗的事……”宋月黎终于还是趁着哥哥的包容,说出了重点。
哥哥甩掉大军率领轻骑冒死救援,恐怕是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这次,若是晚回来一步,不仅南岗上百万百姓会被杀个干净,连哥哥都有可能……宋月黎的心颤颤的,连日来的担忧懊悔后怕早就压过了一切。
是,他是很累,可是他不敢睡,他不安心,他不知道哥哥会怎么想。
他怕,怕一觉醒来,哥哥会生了别的心思。
宋寄遥叹了口气,“此事明天再说……”
“不行。”宋月黎语气坚定,却因力带着点软糯。
某哥哥心疼坏了,“下不为例。”就这样轻纵了帝王干的大坏事,“累了就别硬撑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宋月黎嘴角上扬,懒懒地闭上眼睛,在哥哥怀里睡着了。
宋寄遥脚步平稳,把怀里穿着盔甲的天子捂得越来越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