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谋士的要知时局、晓天下事,谁还不认识几个跑江湖的?
说话的先生姓元,说也巧,他也是才得知不久。
羌人破关又不是县守纳妾,且未来皇后一直在嘉庆关,那边还有殿下的暗哨,这等大事殿下怎么可能晚于他知道?定是早做了安排,哪轮得到他去报忧。
这会儿见宁天麟脸色大变……元先生的心咯噔一下。
“……殿下莫急,此事卑职尚未来得及核实,想必有误。”
元先生道自己是从一名相士口中得知,此人一直游走各地替他搜罗消息,目前人在凉州,最近的传信中提及凉州辖内多了不少外关的百姓,且从内关通往外关的道路全部封闭了,官府也没个说法,后打听到是羌人大军破了嘉庆关,正在外头四处杀人。
不过到底没有亲眼所见,再结合吉福公公方才说没这回事,元先生便愈发觉得自己收到的是假消息,诸位先生分析后也认为如此。
一来边城之地,固若金汤,破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算羌人来势凶猛,嘉庆关又岂会坐以待毙?怎么说也该第一时间奏报朝廷并向四方求援,殿下在朝中插有内应,可曾听闻此事?
二来就算嘉庆关真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凉州与漠城等地与之毗邻,定会发兵支援,可时至今日,凉州也只是做了防范,并其他动作。这么看来,应当是一小部分羌人溜进来作恶,尚在可控范围内,而百姓们许是受到惊吓,便夸大其词了。
元先生十分后悔自己嘴快,忙起身拜罪:“是卑职轻率了,还请殿下降罪。”
宁天麟没理他。
在龙泉镇时,他下的命令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通传,倘若真如几位先生猜测那般,有一小部分羌人在作恶,那传回来的消息又怎会是“一切如常”?
除非……
宁天麟朝陆眉看去一眼,恰好陆眉也正面色凝重地看过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回!”
听到宁天麟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的这句话,元先生脊背一凉,本能地就想下跪,可余光一瞥却发现殿下看的不是他。
侯在角落的吉福眼皮微微一跳,忙上前几步回道:“殿下勿忧,咱们收到的消息确实是一切如常,想必正如几位先生所言,只是场小骚乱,不值一提,要不老奴这便派人前往嘉庆关,向言姑娘讨一封平安信?”
宁天麟将手指捏得发白,阴冷的目光中肉眼可见地起了杀意。
“吉福,莫非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不要以为你跟随本王多年,本王便不舍得要你的命!若再不说实话,就自己下去领死!”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是动了真格。
几位先生纷纷低下头去,虽然遭殃的不是自己,心却都悬了起来。
吉福几乎是看着宁天麟长大的,服侍多年,对他的性情也再了解不过,心知他这回是真动怒,也是真失望。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给了他两次机会。
鬓发斑白的内侍不敢看那满是怒意的眸子,将头埋得更低了,“殿下,奴对您忠心不二……句句属实。”
“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来人!”
帐外的盛老将军听到这里奈地摇了摇头,掀帐进来。
“不必为难吉福了,是我不允他说。”
平日敬老尊贤的外孙,此刻见到他来却依然稳坐上位,动都没动一下。
宁天麟早已料到这是盛老将军的意思,冷声道:“外祖来得正好,孙儿正有事要寻你,即刻起,汝南之地交由你与盛兴,攻城之计几位先生会告知你,本王需与你们兵分两路,动身前往嘉庆关。”
说罢,也不等慕老将军给出回应,便面色阴沉地向外走。
“站住!”
见他置若罔闻,盛老将军只得喝道:“你便是此刻长出翅膀也来不及了!”
宁天麟猛地顿足。
盛老将军叹了叹,示意几位先生先退下,总不能让底下的人看到他居然为一个女人发疯。
等人走干净后,盛老将军才解释道:“宁天弘以让出北地为条件,向乌蓬换取连弩,这已是两月之前的事了,你就算早半月动身又如何?待你赶到时都将入秋,嘉庆关怕是只剩下破瓦颓垣。”
宁天麟忍可忍。
“所以呢?我就什么都不做吗!”
那是阿漓,是他的阿漓啊!
盛老将军年轻时曾与慕老将军并肩作战,有着同袍之谊,一想到慕家最终要消亡于奸人之手,也是惋惜不已。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见外孙红了眼眶,盛老将军宽慰道:“天麟,外祖知你不好受,但你若想为君,便不能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心上人可以有,软肋却不能有,你方才那番决定,实乃意义之举。既已是鞭长莫及,那还是朝前看吧。”
朝前看?
宁天麟勾起唇角,从低笑到癫狂。
盛老将军见他居然痛心到大笑起来,便想再宽慰几句,谁知他突然沉下脸,从齿关中狠狠挤出声音:“是该朝前看,不然我如何拿这江山给她陪葬!?”
听到“陪葬”二字,陆眉终才有种从梦里惊醒的感觉,他紧闭上眼,眼眶滚烫,手指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飞雪茫茫那一晚。
莫说是盛老将军,就连吉福都被他这话给慑住了。
直至此刻,盛老将军才真正窥见外孙的内心,他心中一骇,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拍了拍宁天麟的肩膀。
“你先莫急,外祖这半月来也并非什么都没做,我已获悉西川动向,听说朝廷钦差自一月前便再未露面,镇西将军也不知所踪,若没料,我猜他是秘密北上了,西川比我们略近一程,只要嘉庆关能撑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还有一丝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