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眼里泪光盈盈的,万般不舍:“妾与阿成还没同你道谢,真是多谢你。”
与言清漓一起被抓那日,莺歌起先怕得不行,结果在县守府里不仅没吃到苦头,反还有医者来给她看诊,好吃好喝的住了不到两日就被放走了。同时,她的夫君温成也得了罪文书。
他们夫妻原还以为是公子从中运作,谁知昨夜公子回来苦笑说,都是托了言姑娘的福,那位裴将军与她是交情很深的旧识,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还不一定会这么顺利。
言清漓先去掐了莺歌的脉,脉象搏动流利,并大碍,遂放心。
她摇摇头:“哪里的话,承你与温公子搭救在先,要谢也该是我谢你们。”说着,她就向莺歌夫妇屈身施了一礼。
刘刚在旁好心提醒:“言姑娘,积雪深了就不好走了,早些启程吧。”
王甲恨不得给刘刚这个没眼力见的一脚。
这狗日的平日自诩心细,察言观色那叫一个溜,关键时刻居然发蒙,王甲立即插嘴骂:“你催个屁的催!又不差这一会儿。”
言清漓笑了笑,转头同莺歌又说了几句才叮嘱道:“阿烟姑娘不宜在外过久,早些回吧,以免受了风寒,还有,雪湿路滑,回去时你们千万要行慢些。”
等陆眉与温成也简短话别后,言清漓才回头凝望向长街。
地上的车辙与蹄印已经变得浅淡模糊,整座城依然在沉睡。
她将睫毛上的落雪眨掉,转身上车。
结果脚刚踩上踏凳,身后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熟悉的喝马声,将这清早的宁静打破。
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只见巷子里疾驰出几匹马,为首的是一匹高头黑马,马腹上挂着箭袋,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蓝相间的劲装,外覆墨氅。
近了,才看清那人眼底布满红丝,耳尖冻得通红,手上还有伤,血已凝固,衣袍上也破了两道口子。
他勒马停在言清漓他们的马车前,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抛给了她。
星连眼疾手快,在她将要被那团东西兜头罩住时帮她拿稳了。
是一件极其漂亮的雪狼毛斗篷,单是捧在手里,就已经觉得份外暖和了。
听说嘉庆关正是滴水凝冰的时节,冷得令人难以想象,裴凌是知道她怕冷的,可眼下这饥寒交迫的日子,要多难才能连夜猎到一头雪狼,还要不伤皮毛,再做成一件挡风御寒的斗篷。
言清漓抬头看向那人,那人却面表情,冷硬地避开她的目光,还丢下扎人心的话语:“你们既执意投敵,那么下次再见面,我与尔等是敌非友,他日若有缘于战场上同麟王叛党大军相遇,便各凭本事吧,别指望本将会念旧情。”
言清漓猛地心颤。
星连离她最近,即便没碰到她也能察觉到她的身体骤然僵硬,他瞧瞧她,又瞧瞧马背上的男人。
陆眉则敛了神色,朝裴凌拱手:“人各有志,应该的,燕召兄,后会有期。”
说罢,他轻轻扯了扯那低头发呆的女子,温声道:“清儿,走了。”
狠话是撂了,可心里并没有多畅快。
裴凌忍不住又望向她抱着斗篷慢吞吞爬上车的背影,喉咙酸涩不已。
可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头看他的时候,她却突然将手中斗篷放在了那小道士的手中,转身提裙朝他跑了回来。
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响,她头上的兜帽落了。
他的心登时跳到了嗓子眼儿,目光牢牢黏在了她身上,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出窍下马去迎她了,可他的眼睛却依然在马背上俯视着跑到他马下的人儿。
“还有何事?”他听到自己用冷漠到刻意的语气问她。
她微垂着头,嘴唇轻轻动了动,声如蚊吟。
骏马喷着白霜热气,不耐地动了动蹄子,裴凌扯紧缰绳,想听清她在说什麽,不由自主就朝她俯低了身子。
就在这时,她忽然踮起脚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得更低,仰头印在了他唇上。
后面,陆眉瞳孔震散,星连神情发愣,刘刚与王甲还有莺歌等人皆惊愕地张大了眼,更别提还有那些偷偷觑着他们这边的城门守兵,下巴都快掉了。
清晨飞雪中,那妇人装扮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下吻了他们的主帅,唇瓣轻贴着唇瓣,好似有雪花落在他们嘴角轻轻融化了。
裴凌甚至都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眼,眼睛就已被冻住,他看着她不断颤抖的睫毛,心里赌气似的连夜对她造起来的那一面面高墙,同她心里那面相比,简直脆得如同渣土,嘭嘭嘭地接二连三坍塌了。
她的吻明明只有一瞬,可他觉得过了地久天长。
唇瓣分开那一瞬间,他听到她轻轻在他耳边说:“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舍身卖命,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有事,这次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