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这厮的长衫猎猎作响,月色下宛如谪仙下凡,同样是在冷风中等着的,偏这人姿态闲逸,不紧不慢。
裴凌没好气地问:“陆青时,你是不是认得那野道士?”
陆眉打了个呵欠,虽然灌了一嘴的凉风,却丝毫不曾表现出狼狈,懒洋洋地“唔”了声:“算是吧。”
裴凌顿时被他这散漫的几个字拱起火。
他就知道!怪不得这厮恨不得长八只眼睛在旁看热闹。
他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可知此人是何来路?据我所知,她那大哥眼高于顶,可不像是会结交三教九流的人。”
出于男人的直觉,方才他与那道士交手时,不难察觉出此人对他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且他又带着言琛的令牌,八成是与他们言家走得极近的人。
陆眉想起了那夜吴二家柴房里的事,他朝裴凌瞟过去一眼:“我只知这位少侠师承仙云山,至于他们是如何认得的,这你得去问她,我又不是万事通。”
“仙云山?还真有这地儿?”
裴凌嚼着这几个字,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他自己过去就是三教九流,当然也听人说起过这仙云山,不仅山头所在神神秘秘,就连门下弟子也神神叨叨,据说个个武艺高深,还都跟半仙儿似的会掐挂算命。
不仅如此,为了稳持心性,这一门的弟子还需得断情绝爱六亲不认,除非哪日望天做梦时梦到什么天命指引才会下山,反正在今日之前,他从未遇见过仙云山的人。
正想着,身后的房门发出“吱嘎”轻响,陆眉与裴凌同时看过去,出来的人是星连。
裴凌冷冷看了这道袍少年一眼,抬脚就要进屋,那人却十分没眼力见地横臂将他拦住了。
“让开。”
“她歇下了。”
“我有话与她说,让开。”
这一句已经明显开始不耐,可裴凌自知打不过这少年,横跨一步准备绕开他,可他也跟着横跨过来,固执地道:“她歇下了。”
陆眉从廊下起身,舒展了身子,很识大体地飘来一句:“燕召兄,清儿今日必定是累了,你若不回那我可回了。”
陆眉没啥可担忧的,总归要走一起走,她不会撇下他不管。
可裴凌不同,自打星连拿着言琛的令牌出现后,他就隐有不安。
他暇理会陆眉,质问星连:“你是她什么人?凭何替她做主拦在她门前?”
房里的言清漓身子一紧。
星连沉默半晌后回道:“友人。”
友人?
裴凌嗤笑。
星连也不恼,掏出了言琛的令牌,回裴凌的第二个问题:“就凭她兄长给了我这枚令牌,托我护着她,我便不会让你进去。”
他亲眼看到了,这人与那位陆公子将她锁在牢里一同欺负她,把她欺负得很惨。
他起先真的很怕她与这名裴姓男子重修旧好,如若她又嫁人了,那他岂不是又不能在她身边了?
裴家小爷何时会受人威胁,见这不知打哪个山头跑下来的野道士动不动就拿出那枚银灿灿的令牌炫耀,还妄图以此震慑他,裴凌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莫拿鸡毛当令箭,镇西将军令又如何?此地是铜流,管他镇西镇东,本将军最大,你可听过好狗不挡路?若你再不让开,本将军即刻就命人拿了你这条看门狗!”
两句话就又剑拔弩张,且这话也忒有攻击性了,陆眉虽然很期待这两人再打一架,可又担心深更半夜的这两人打起来会令言清漓为难,便走上前要打圆场。
谁知那蓝衣少年忽然蹙起眉,不解地看向手中令牌。
冒出一句:“此物是由金石打造的,并非鸡毛。”
他看向裴凌,干净的眸子里透出一种真心实意的同情:“你竟连这个都分不清吗?”
寒风萧瑟,庭院中光秃秃的榆树在轻轻晃动,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嘲笑。
裴凌本想激怒星连,只要这人敢动手,他便有理由命人押了他,结果一记狠拳打在了棉花里。
什么叫对牛弹琴?这就叫对牛弹琴。
你要动手杀人了,那人却提醒你衣裳扣子系歪了,还要关切你一句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裴凌混迹匪寨与街巷二十年,从未见过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人,火气卡在胸口发不出来,脸上骤变出好几种颜色,就连旁边的陆眉都挑眉瞪眼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夜已深,言清漓确实有些疲累了,今夜本不想理会这几个男人,可听到他们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又是奈又是好笑,想到明日要走,总逃不过要与裴凌说清楚,便起身下床推开了门。
她看了看杵在她房门口的三名男子,对陆眉与星连投去安抚的目光,低头侧身让出路,以余光看着裴凌的黑靴说道:“进来吧,我也有话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