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眉收拾了几个带头的,后面的人便不敢再上前了。
这般疾苦之色,到了陇西后更加严重。
陇西近两年都在遭灾,隔壁雍州还在打仗,饥荒闹得更甚,米价都涨到几十两白银一斗了,比之一月前路过宛城时,足足又翻了几倍。
所到之处甚至连树皮都被扒干净了,言清漓想给星连留记号都不知刻在哪里,只能捡了石块,在树桩上摆成了北斗七星。
路边,埋骨于风雪中的流民大都是衣衫褴褛的皮包骨,有大人、有孩童,肋骨一根根透过薄薄的皮肉向上凸起,好似一把把长短不一的枯柴。
言清漓有时匆匆路过,回头张望那些人问津的尸首时,不禁会想——他们都是谁家的亲人?又都是谁家的孩子?又或者,他们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了。
从前她觉得,她的家人惨死在阴谋之下,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是这天底下最悲惨痛苦的人。
可是如今她却慢慢不这么想了。
这些饱受战乱之苦,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地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不凄苦悲惨呢?
……
日日疲于奔命,衣食住行都不比从前,甚至堪称艰苦,言清漓心志再坚韧,身子骨到底不比男儿,即便陆眉一路上都在悉心照顾她,她还是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陆眉听到她在车厢里轻声咳嗽,想是怕他听到,咳了两声后便没了动静。
陆眉手中缰声又勒紧几分,催促马儿快行,风雪打过来,他眯着眼向身后道:“前方就有个村子,很快便到,你再忍忍,今夜我们就在那里歇脚。”
言清漓忙应声,立刻收拾东西。
她恨自己没有生得一幅结实的体魄。
陆眉这一路比她吃的苦头更多,好吃好用的都给了她,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日日坐在外头驾车。
而她整日裹着厚衣厚被坐在车内,却还染了风寒,实在是个拖累。
若是陆眉一人快马,定然不会这般辛苦。
今日下大雪,积雪太深,马也又饿又累,临近村口时就跑不动了。
言清漓收拾妥当后,一开门就见陆眉正拉着马车走,她连忙下车帮他,脚才一沾地,就被陆眉抱起来扔回了车厢,气得她又探出身子喊道:“一点风寒而已,我哪有那么娇弱!”
说着,就又要下车帮忙。
“乖,回去,就到了。”
陆眉回头笑笑,将她又给推了回去。
大风呼嚎,透过车门的间隙看出去,言清漓看到他低着头,脚步艰难,胡帽上顶满了积雪。
她习惯性地咬嘴唇,已经不是第一回心酸难耐了。
在陆眉心里,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可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终于到了村口,言清漓急忙跳下车,一月前扭伤的脚早就养好了,她四处看寻,跑到一棵光秃秃的树前给星连留了标记。
似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生龙活虎,她回来时连跑带跳。
陆眉正含笑看着那裹得像只粽子的姑娘朝她跑过来,就见粽子“哎呦”一声,趴在了雪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