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几个如今倒是摸透了乌敬的情绪,知道凡是和天中那倒霉孩子有关的事,乌敬总是要疯一疯的,于是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任老早就沾人血的乌敬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但乌敬很快就冷静下来,给自己点了根烟,靠在沙发上抽得吞云吐雾。他出神地想着些什么,眉宇间又有些疲倦。
他从不迷信,此刻却觉得自己说不定八字和陈家犯冲。陈昊坏了他和李栗的感情,而陈强最近又不知找谁做了倚仗,拉着帮里某位早有心思的重要把手反将了梅爷一军,差点酿出大乱。
心插柳柳成荫,也不知适不适合形容当下的情况——若不是为了李栗,陈昊当年撞死李栗的父亲的事也不会被他们挖出来。他亏欠那小孩太多,又想要与他重修于好,可如果真将这事让李栗知道了,那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想着乌敬又骂到了自己头上,真是作孽。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烟头烧着指尖的茧,他眼睛一眨,才起身把东西丢烟灰缸里。
黄毛与旁边戴墨镜的光头对视,后者意会,于是上前一步问乌敬接下来该怎么打算。
事到如今,也不光是陈昊和乌敬之间的私事了,他们自然蠢蠢欲动,想着干脆连着陈家父子一起解决,在帮里立个大功。
乌敬套上沙发上的黑色风衣:"还能怎么打算,把人送去蹲号子。"
"……"一行人面面相觑。
黄毛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敬哥注意自己的身份,可刚壮起胆子,他就眼睁睁看着走到门口的乌敬回过头,高大的身材占了大半门框:"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几秒后,沙发后排着的几人张口就是一通马屁。
下班时,经理找上了李栗,通知他寒假班已经快要结束,明天开始可以不用过来了,并表示明早财务会把工资转给他。
李栗把手肘位置堆着的衣袖缓缓拉下,也不知该不该高兴。经理看着他和补习班学生同样青涩稚嫩的脸庞,于是在告别时一改以往距离生疏的模样,带着点打趣的语气说:"舍不得陈姐的话元宵晚上记得来灯会帮忙,这次是时薪。"
李栗笑了,说好。
走出门后,他低头打开手机,刚想给秋明辉发消息,就见对方刚刚发来了语音。
[抱歉,前面开会耽搁了点时间。我现在快到广场南路的红绿灯处,你走到街对面等我十分钟左右。]
此刻道路旁的行人很少,车道空旷,落了一个冬天也没落干净的香樟叶子从两侧抬高的石阶下铺开,由密而疏地往白色停车线外试探。
李栗往道路的左右各看了下,右前方驶来的宝蓝色汽车像是注意到了准备过马路的他,车速变得很慢,乌龟似的前进着。
李栗估摸了下距离,便放心地迈开脚步。
他收回的目光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即将抵达这条林荫道的中线时,那辆汽车的车胎压着地面开始加速,车身发出低低的轰鸣。
很多年后,李栗还是会在梦中惊醒,梦里有车轮磨擦地面的嘶鸣,数张场景叠着分不清哪是哪,有自己出门和人打架前念叨着把零花钱塞进他口袋的老李,有空一人的道路上安静漫开的深色痕迹。
还有乌敬,他浑身是血地看了自己一眼,熟悉的嘴唇刚刚张开,还在漫天落下的树叶便如受惊的飞鸟,扑棱棱地腾飞起来,倒冲向湛蓝的天空。
巨大的声响中,路人惊骇地纷纷回头,只见一辆黑色大奔打横撞碎了宝蓝色汽车的车头,直直冲进了旁边的人行道上,副驾驶嵌进了香樟树的树干,冒出白色的烟雾。
弹出的安全气囊把人挤得脑袋发懵,乌敬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然后忍着疼艰难打开车门下了车。他看了眼呆站在斑马线上脸色惨白的李栗,又是后怕又是愤怒,愤怒自然是冲着另一辆汽车的车主来的,他来不及安抚李栗,便寒着脸大步走到那车驾驶室旁把车门打开,不顾那位脑袋正淌着血的司机的求饶,顺着对方佝偻起的身子用力踹了过去:"你他妈是故意的?人都走到车前面了你发神经踩什么油门,操。"
他踢了几脚还不解恨,又把抱着脑袋的人从地上拎起按在车门上,举起拳头就要打下,然而紧接着下一秒,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乌敬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面前刚刚还在瑟瑟发抖的男人,然后缓缓低下头。
他的小腹不知何时被插入了一把尖刀,刀子捅得很深,几乎只剩了个刀柄。
那个司机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狠戾起来,他抽出刀又用力向乌敬的脖子上扎去,而乌敬在后知后觉的剧痛中反应过来,他并没有马上失去力气,于是男人又被他再次踹倒在地。
眼前开始发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狡诈的家伙转身跑走,而自己满心不甘地缓缓跪倒在地。
就在乌敬感觉自己的脸蛋快要着地时,有人抱住了他,带着仓皇失措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