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山雨欲来(1 / 2)

共享校霸 一粒笋 2849 字 2023-06-15

男人身上散发着酒气,看着月亮的眼神却很清醒。

他刚结束了一场宴会路过这里,不小心遇见了一根在夜色中孤零零飘荡的浮草。或许是宴会中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心境有些变化,于是难得对路边这样不起眼的存在产生了些怜悯,发了善心,于是缓缓将车停在了对方身后。

待对方转过身来才看清原来是个学生,眉目颇为俊气,眼睛红着,嘴唇也红,但看着年龄太小,这让他失了些兴趣。不过可怜巴巴地转身后乌漆漆的眼睛又变得警觉的样子,让他颇为愉悦地想到之前德国邻居有事寄养在自家花园的小黑背。

他见男孩暂时没有轻生的样子,于是也不急着离开,而是慢悠悠走到男孩身边,身子前倾,靠在了桥边的护栏上。

江风拂面,他看了一会儿月亮,又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把玩,打开,蓝色的火焰呼地冒出,聚成一簇尖尖的圆锥,在凛冽的风里也只是轻轻颤了下轮廓。

李栗忍不住被他手上这个做工精巧的玩意吸引,几眼后便得出其价值不菲的结论,又看男人一上一下地抛玩着打火机,打磨精致的金属外壳抛出冷冷的弧光,李栗的心脏不由也跟着一颤又一颤,没忍住开口:“喂,小心别掉江里去了。”

男人侧头看了他一眼,淡色的眸子收蓄着头顶落下的泠泠月光。

“你在这里干嘛?失恋了?还是考试没考好?”磁性的声音再次传来,问的却是相当八卦。李栗刚想开口,就见男人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管如何,小朋友,该回家了。"

李栗把手揣进兜里,低头盯着脚下地砖的裂缝:"我早没家了。"

或许是夜色太浓稠,搅浑了人的警惕感,此刻他只是有了想要倾诉一件事情的欲望,便不由自主地把这位陌生人当成了一个一次性树洞。

素不相识的人,他们对你的遭遇也好,喜事也罢,反应都是礼貌性的,雁过留痕,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你此刻狼狈的模样忘记。

李栗转身和男人一起对着江面,双手握住胸前的护栏,脚跟抵着地面,前脚掌则向上踩着栏杆下的台阶。

"我现在过得很惨,感觉很糟糕,包括现在和叔叔你说这些,我都感觉自己是在玻璃罩里,说了你们也不会懂……但我现在真的蛮难过的。"

叔叔……男人玩着打火机的手僵了一下。

李栗浑然不觉地瞧着江面隐隐绰绰的月亮,然后紧紧握住手心里的横栏,借着重力身子往后倒去,上半身后仰着悬在半空,像是要把这死气沉沉的物件拔出钢筋水泥的桎梏,又像是下一秒要学弹弓上的石子,借着力从桥面跃入江底。

他的脸庞完全地暴露在月光与路灯交汇出的空白之中,带着少年人应有的,干净的稚气。

"我没有爸妈,学习很差,朋友…和最好的朋友闹得很尴尬,前阵子没了住的地方,马上就要和收容我的……人,呃,怎么说,”他看了眼这位陌生人,索性放飞了些,说到,“和我前男友掰了,马上要从他家滚出来。”

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词:"前男友?"

"大叔,你不会歧视同性恋吧?"李栗直回身子,他保证,如果男人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自己立马就走。

但男人连惊讶的情绪都很少,他笑了下:"怎么会。"

然后他从西装内侧口袋中取出香烟,不过还是没点燃,只潦草打了几下打火机开关,蓝焰跳动着,在他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你抽吧,我不介意。"李栗道。

"算了。"

另一只夹着香烟的手指节摩挲了一下,男人又接着李栗上一个问题说道:"同性恋怎么了,我也是。"

李栗却神差鬼使地想到唯一那次去gay吧,结果一开始遇到个晕逼的男人,顿时对眼前这个看似诚恳的同病相怜者产生了一些不必要心虚,一点莫名的,来自非典型同类的歉意。

他只能呵呵笑着看着男人,开始觉得对方的眉宇间都带了些忧郁的味道。

H市的冬天,说话时经常冒着白气,而此刻他们对话时刚在嘴边凝成的雾顷刻间就被风吹散,只剩下越来越明显的冷。江风扑簌簌吹着,从四面八方钻进李栗的衣领,他衣服的后边被撑起一个鼓囊囊的小包。

李栗忍不住从左右各自的袖口穿进自己的手掌,杜绝每一寸风从袖口刮进胳膊里头的可能,顺便跺了跺脚,以此驱赶寒意。

他有些呆不住了,决定要离开。

"大叔,你前面是以为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吧,"但或许是男人也和自己说了一个在他看来是秘密的"秘密",李栗的防备心又降了些,他有些关心地对男人说道,"我现在就准备回去了,你也别在这呆着,早点回家吧。"末了抽抽鼻子,又补充道:"你还喝了酒……小心抓酒驾的。"

男人莞尔:"好的。前面看你很伤心的样子,是我多虑了。"

"确实是有伤心事啦……"下体坠坠的胀痛还时不时袭来,李栗咧嘴笑了笑:"但我还想继续活着,走完这段桥到了住的地方,不好的就都过去了。"

男人定定看着李栗没事人似的模样,觉得这个小孩真不会撒谎,眼角的红还没消呢,笑得还没刚才戒备时瞪起眼睛的样子好看。

他觉得自己今夜像是把一年的善心都发完了,于是又开口。

"我送你回家吧。"

李栗刚想拒绝,便阿嚏一声弯下腰,最后不得不捂着鼻子面色尴尬地跟着男人走到车边,接过对方回车上抽出的面巾纸。

男人将李栗送到了他所说的地址,默默注视着这位做在副驾驶上的男孩有些磕绊地摸索着开车门的方法,最后往那俯过身子,帮他开了车门。

回身时他感受到身下那具年轻的躯体不自在的僵硬,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被李栗敏感地捕捉到了,小孩面红耳赤地跳下车将门关上,弯腰冲自己挥了挥手。

秋明辉降下车窗,朝男孩摆了摆手,欲言又止。

他本来想问男孩的名字,但想到这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在这人来人往的H市,第二次见到的机会也很少,于是便作罢。

空调的暖气开得有些足,翻身将被子压下,落下的手却并未搭在熟悉的柔软触感之上,而是直接扑了空。

乌敬睁开眼睛,四周静得出奇,若在平时,他应该听见怀里传来小猫似的,轻轻的呼吸声。

他有些烦躁地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抓了抓半个月没打理而有些长的头发,决定明天就把头给剃了。

伸手从床头柜拿了手机,屏幕亮起,却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一条来电或者微信提醒。李栗下午放学时就和自己发了消息说班级聚会,到了十点也再没消息。睡前他往李栗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通通人接听,发的微信也没回。

乌敬看了眼左上角的时钟,已然过了半夜。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心情,坐了半天,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他干脆翻身下床,摸出一包烟,信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他倒是好久没在家吸烟了,刚得知李栗在学校声名狼藉了那么久还没碰过烟,乌敬还挺惊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良心,尽管李栗一再宽慰说自己并不介意烟味,但他还是没再在家里碰过。

臭小子,乌敬咬着烟低头将它点燃,然后单手夹着抽出,靠在落地窗边静静看着外边安静的街道。

跑哪去了。

抽了半根后,乌敬突然神色一凝。

一辆迈巴赫缓缓停在了公寓大厅的门前,然后从里面出来了一个男孩,他弯腰冲车里挥了挥手,然后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车离开。

乌敬目光沉沉地盯着楼下那个小小的身影,轻轻吐出烟圈。

随后男孩仰起头,看向乌敬所在的楼层,乌敬原本沉甸甸跳着的心脏不由一颤,结果他刚直起身子,却见对方没有进公寓的意思,而是垂着头脑袋小步往公寓对面的河畔公园走去了。

乌敬顿时有些牙痒,他回到客厅将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然后随手套了件卫衣,大步出了门。他站在电梯里盯着数字不断减少的显示屏,眉头紧锁着,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李栗,给老子呆好了别乱跑。

电梯一停,还不等门完全打开,他便迈出了电梯,然后在大堂保安投来的视线中,大步跑起来。

公寓对面就有鹅卵石铺出的公园入口,边上便摆着长长的石凳,李栗就坐在那上面,安静地低着脑袋看脚边匍匐着的杂草。

乌敬走出大门后便看到了他的身影,心下一松,酝酿好的怒火突然就散了。

算了。他想,时间太晚,明天再和这家伙算帐。

李栗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