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告示下来没几天,大家都去办了,还真别说,那些个差役上官的,一点都不敷衍,客客气气就办完了。不像以前,总得送个三瓜两枣的。这回啊,死都不肯收,奇了怪了。”
皇帝心中暗笑,问了问数额,“你们拿到钱了吗,一人有多少?”
“呵呵,每人每月一钱银子呢。哦,还有刚出生的娃娃,每月也有贴补,不过这个数额还没定下来,只是暂时做了登记。”
“那这也不算多,不够用吧?”
何村长一听就知道对方见惯了大钱,肯定不会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可是在他们看来,一文钱都是恩德,毕竟这代表这朝廷的重视。
“老弟,话可不能这么说。陛下体恤我等百姓,我们自然要知道感恩。一年一两二钱,这个数目可是不少。庄稼人,一年除了买点盐和油,也花不了多少。再说了,这大盛百姓这么多,给多了朝廷也负担不了啊。”
皇帝显然很高兴,把话头转向了地上面,“多谢老哥解惑。照老哥的意思,我想买个千八百的地,就没办法了?”
何村长吓了一跳,这都快赶上他们村所有的地了。这人还真是豪气,一买就是如此手笔。
韩铭倒不觉得皇帝是真想买,认为他在吹牛,身上都没带钱,我也可以说买全部的。
他们刚才打听了下,这里几百人的村子就有上千亩的地,比起临水村那可是好上太多了。
“老弟,你这数目别说我们村,就是隔壁的最大的旺福村,也不可能卖的。而且你买地,肯定是希望连成一片的吧,这根本办不到的。”
听到这个答案,皇帝表现出疑惑,“那为何那些世家大族,动不动就是几万亩的买?我就是打听过了,才以为这几百亩地随便都可以买到。”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对话的老人家,冷笑了一声,“这位后生,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是个厚道人,是真想买地的。现如今啊,像你这样讲规矩的厚道人,不多咯。”
皇帝转过头,对着老人行礼,“老丈,这是怎么说的?”
老人坐起身子,拐杖点了点地,“呵。如果你在京里做买卖,不说达官贵人,小吏总识得几个吧。只要花点钱,给那些人说说,被他们缠上的人,为了过安生日子,能不卖吗?”
“这个方法,算是下策。高明一些的,哄着人家,说给他们家的儿女安排个好去处,做工什么的。我们庄户人家,一听这个谁不心动?就这样,留下几亩糊口的地,剩下的都卖了给后人谋前程。”
“等过了几个月啊,人家随便寻一个错处,就可以把你打发回来,你找谁说理去?这种事年年有,直到手上的地不能再卖了,才停下。几十年了,人越来越多,地嘛……”
过了这么久,韩铭终于知道了皇帝的意思。这位大佬拐弯抹角,就是为了引出这个事。
土地兼并!
这是任何时候都避免不了的,也是王朝走向末路的信号。
普通百姓没有足够的地养活自己,碰上天灾或者战时征重税,活不下去自然会反。
而手握大批土地的士族豪绅,都有人为他们说话,有的是手段不交税。
这个问题,不下重手基本无解。而现在皇帝关注到了这个,是要出手的意思吗?
看见他的神色,皇帝心底表示满意,有这个意识就好。
“老丈,买你们村土地的,都有谁啊,是同一个人吗?”
老人擦了擦眼睛,说道:“我们没那么蠢,要是同一个人早就怀疑了。不过依照他们的手段,差不离都是姻亲什么的代买,就算知道了也没啥用,人家白纸黑字,过了契的。”
皇帝站了起来,弯腰在老人身边,“老丈,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人吗?我家在长安还有点关系,我干脆直接从他们手里买得了。”
“嘿,这个法子不错。我看你比看那些人顺眼多了,只要你能买到啊,下回过来我请你吃饼子。”
“那敢情好,我这回去肯定尽力。”
“嗯,我想想啊,有姓赵的,也有姓王的,姓李的也有。对了,有一回啊,是被京兆府的人引过来的,否则我们也不会卖。”
得到这个信息,皇帝开始笑了,“老丈放心,都是老熟人了,您下回指定能看见我。”
从村长家出来,韩铭觉得皇帝又要有动作了。
“陛下,您这是准备敲打敲打他们?”
“朕都被他们逼到改祖制了,总要找回场子吧。”
“收税?”
皇帝挑了挑眉,“你记住,现任户部尚书是朕的人,暂时可信。去年三月修订律法的时候,我让他在不起眼的地方加了一条,至今没人发现。”
“是关于什么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背着双手,像是巡视自己的土地一样,查看起来。
六安忍着笑,凑到韩铭身边,小声说道:“凡藏匿、私瞒名下土地,偷逃田赋,按最近一次买卖的地价,等价处罚。不纳罚金,土地充公。”
韩铭差点喷血,狠还是大佬狠,这真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