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
就在身体“腾”地一下跳起来,循着那阵熟悉的、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冲出门去的一瞬间,白毓凝忽然明白了始终盘桓在心头的这股异样感究竟来自何方。
母亲被人诟病至今的不光彩的出身地,曾经在港城红极一时的夜总会不夜天……背后最大的股东不正是姓尹吗?
尹袖月——真名应该是叫尹碧英——这个女人装得一副风雅清白的上流人士作派,真实身份却是当时尹家老爷子唯一的继承人。当初港城黑帮集团势力遭到清扫,作为其一大支柱的风俗色情业更是首当其冲,尹家上下不少主事人都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闹得一片人心惶惶,她却不知搭上了哪方大佬的路子全身而退,那阵风波过去后更是重新执掌龙头,虽说明面上已经不再搞欺男霸女那一套,可她名下的那大大小小十几家会所哪个不是鱼龙混杂、魍魉横行?
早在刚进来那会儿自己就注意到楼上那一个个门户紧闭、装潢暧昧的房间了,只是一时没往那边深想……说什么茶庄,根本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暗窑吧!自己竟然疏忽大意到把安安一个人扔在了这种不三不四的肮脏地方!
保不准有什么下三滥的赖见猎心喜……
白毓凝整颗心都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却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难以形容的恐惧与悔恨缠得他连呼吸都渐渐变得不通畅,几乎是不要命地一路狂奔至魏安先前所在的包厢,还没来得及推门,就听见里面又响起了一阵再熟悉不过的抽泣:
“救、救命……呜呜……”
白毓凝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一脚踹开了眼前这扇花架子推拉门:“安安!”
包厢里已经乱得不像个样子了。所有家具都翻倒了一地,纱帘像是被什么人暴力扯下,胡乱扔在地上,唯一还算完好的小巧绣榻上,魏安正被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压在身下粗鲁地上下揉摸着,衣物凌乱暴露出大片赤裸的皮肤,胸口印满了深深浅浅的青红指痕,哭得几欲昏厥——俨然一个再清晰不过的施暴现场。
白毓凝只觉得一股滔天怒火从胸口升腾而上,来不及多想,抓起旁边的一只白瓷花瓶就朝着那人的后脑勺用力砸了下去:“滚开!”
“哎哟!”
幸好这花瓶体积不大,否则这一下非得出人命不可。
陌生男子正在跟魏安拼命护住身子的双手较劲,冷不丁遭了后脑上遭了一记重击,身形顿时晃荡了一下。魏安趁机在他胸口奋力一推,对方被推得踉跄了几步,似乎因为头晕而站立不稳,最后咕咚一声栽到了地上。
魏安哆哆嗦嗦地从榻上爬起来,在看见白毓凝的下一秒就忍不住大哭着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呜……毓凝……快走……咱们快走吧……”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白毓凝尽力放缓语调安抚了惊魂未定的男人几句,目光转到地上那个捂着脑袋哀哀叫疼的年轻人身上时,眸底翻滚着的阴冷与暴怒之意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怎么总有这么多不张眼的猫三狗四就知道惦记别人的东西呢?
“别哭了,安安,来,把衣服穿好……老公替你教训他。”
白毓凝看起来又高又瘦,一副文质彬彬的斯文模样,实际上打架却相当在行。刚出国的那几年,洋鬼子欺生,见他长得好看又文弱就更是肆忌惮,本以为是捡了个软柿子,哪想到这个漂亮得跟个瓷娃娃一样的东方美人儿表面看起来笑盈盈的,似乎根本不懂与人交恶,背地里却是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手段又极阴狠毒辣,叫他们吃了苦头都没处说理去,渐渐地也没人敢来招惹他。
这些天下来,面对宣家那两姐妹明里暗里的挑衅,白毓凝碍于绅士风度不好怎么样,早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个不知死活的登徒子可不是正好撞到了枪口上,哪里来的垃圾玩意儿,居然也敢碰他的安安!
心爱之物被他人觊觎的感觉实在叫人压制不住怒火,白毓凝打起人来半分也没留情,几乎带着发泄的味道,几拳下来就揍得那小子鼻青脸肿、牙齿都飞出去了好几颗,哭嚎惨叫声简直如魔音贯耳;拳拳到肉的闷响声里,偶尔还夹杂着安安几声压抑不住的害怕抽噎,越发刺激得青年失去了理智,眼珠都泛起了一片血红,甚至在察觉到对方逃跑的意图后,他脑子一热,从地上随手捞过一只缺了一角的铜质香炉就要往下砸——
“别别别!别打了……我了我了……!!”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年轻人见势不妙,立即撕心裂肺地惨嚎起来,双手抱住脑袋疯狂躲闪,“快来人啊!打死人了!妹妹、妹妹救命啊!小灿!小烁!”
“住手!”
身后两道慌乱杂的脚步声几乎是一同扑了进来,宣承烁死死搂住白毓凝的胳膊,一边示意姐姐赶紧把哥哥拖走一边焦急地试图求情:“别打了,毓凝哥哥,你冷静点!再打真要死人了!”
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瞪着地上那个被揍得都快不成个人样的年轻人,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道:“对不起,我哥不是故意冒犯表嫂的……他喝多了,一喝酒就爱耍酒疯……”
宣承灿压根儿就不理会妹妹的示意,一个眼神都没往形容凄惨的哥哥身上瞟,只顾着围着瑟瑟发抖的魏安嘘寒问暖:“表嫂,没事吧?唉,真对不起啊,我哥这个人就是不能沾酒,一杯就倒……他估计是走房间了,你别害怕啊……”
魏安不应声,也不抬头看人,只抽抽嗒嗒地小声啜泣着。等终于能控制住眼泪了,他就颤抖着摸出手机,拨通了宣云的电话:“喂、喂……呜老公……”
“等等!”
这会儿要是再叫表哥过来,事情就更没法收场了。宣承灿心里一急,下意识就要去抢他的手机。
魏安本来就还没完全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这会儿见她伸手来夺,立即被吓得扭头就跑,手机都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表嫂!不是,你别跑啊!你听我跟你说——”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倒是都把手机这回事给忘了,只有宣云纳闷的声音一个劲儿地从听筒里传来:“喂?魏安?怎么了?喂?说话啊。”
这边白毓凝刚被宣承烁劝住,满身戾气还没完全消退,又看见魏安慌慌张张地往门外跑,立即伸手将他拦住了:“安安!怎么了?跑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