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透亮，快马加鞭的马蹄声便传至京城宫门。
在御书房收到消息的同一时刻，彻夜通明的东宫也终于有了生气。
路欲看着手中传递而来的信件，嘴角勾着久久未言语。
战场前线自然也有他特别的“眼线”，只是看得不是军情，而是林野。此信自然是以最快速度送来的，但算起来也是足足过了一周。
一周前，他的阿野率八百骑兵攻下了少梁城。以少胜多，还是攻城之战，简直令人心惊至极…
但信的最后一段，却为这场战役的心惊动魄增添了丝只有二人知晓的旖旎：
小王爷应发现我的身份了，这次战役只有八百人响应了他的号召，许是我太明显了。战后他凑到我耳边，让我加上这两句：
多谢殿下千里之外的顾念。少梁的雪很大，希望京城也下雪，如此，本王便能同殿下共赏一场雪了。
少梁之战不仅让雪峥王的名号终于进入了举国百姓的视线中，也让林野在军营中总算有了一席之地。粮草问题一解，随着骠骑刘大将军日渐康愈，雪峥王日益得用履立军功，战事初时的颓势也终于有了转折。
宁国此番似乎异常顽强坚持，大朔的晋阳大军继续进发，攻破雁门，云中，灵寿等宁国数座城池…
两大国的战事如匆忙碾过的车轮，碾了数将士亡魂，也碾过了少年们的青春时光，直到堪堪停在了又一年深秋。
御书房中，老皇帝头发上的花白在战中的一年又添了不少。刚过十六生辰的路欲又一次单膝跪在皇帝的书桌前，身形比去年挺拔了不少，俨然已见威严。
“欲儿，这一年你总共奏了七次要前往前线。”老皇帝放下手中奏章，一双苍老的眼睛透着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路欲的眼眸是同样的浅淡，
“父皇，大朔处于战时，儿臣自然希望能尽一分力。杀敌破军乃世间所有男儿的志向所在，儿臣也不例外。”
“你这一年做得够多了，朕很满意。”
老皇帝笑了声，示意身旁的下人们都出去掩上房门后，方直视路欲墨色的眼睛，淡淡道，
“你告诉爹爹，有雪峥王的原因吗？”
老皇帝连自称都未加，只是想听句真话。本以为自家儿子多少会有些愣怔。却不想路欲没有片刻犹豫，眼眸闪过一瞬的温柔，回道，
“爹爹，雪峥王与皇家确实渊源颇深。道理儿臣自然明白，不会让爹爹难做。”
…
这一回，轮到老皇帝一时惊异声了。路欲没把话说透，但显然已是知晓了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论起来，他们父子两倒还真是相像，连“栽”也“栽”到了一处。自己没资格怪路欲，林野那小孩儿，却是太俊俏惹眼了些。
“罢了。”
老皇帝移开目光嗤笑了声，右手再次执起毛笔，似是随意道，
“宁国已经派了使臣来往京城，这一场大战也该稍作停歇了。你便带支军队去视察吧，也当做为我国将士们接风洗尘了。”
话落，皇帝又睨了路欲一眼，
“正好，回来就该过年了。明年就都该论亲了。”
路欲只当没听见最后一句，眼中笑得真心实意，又行一礼道，
“儿臣谢过父皇，定不负父皇期望！”
“太子行军”一事随着战事进入尾声，自然传遍了整个大朔。
大军也在随着军况稍缓一点点回撤，路欲不需行至战线最前沿。只要依照既定路线，用一月的时间抵达平阳，便会有人接应。
这是路欲第一回离开京城，一路风光按理说依照少年玩兴总会耽误些。不想太子一路上火急火燎，原本既定要行一月的路程，仅仅两周时间便提前到了。
初冬时节万物萧索，灰色的穹顶之下，林野高坐于马背之上，跟在刘大将军的侧后方。一身墨色铠甲，和迎风飞扬的银发，浑身上下是戾气于少年感的完美融合。
刘将军望着远处一路扬起沙尘的大军，笑道，
“太子殿下这行军速度，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林野嗯了声，偏过头难得道了句，
“将军，小王去接一下？”
辽阔的大朔边境，礼数这些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凭的就是一个心性。刘将军闻言大笑两声，一挥手道，
“知道阿野同太子玩得好。想去便去罢。”
“谢将军。”林野一笑间再未多言，马头一拉带着几个亲兵便是撒欢地跑。
马鞭抽出啪啪的声音，墨色骏马于灰天薄雪中放开马蹄一路狂奔，银色的长发如从前那般高高扎起，飞扬中是萧瑟天地中唯一的亮色。
一年了，林野打仗是出了名的迅猛。其实不止因为性格，还为了他数着回京城的日子。却怎么也想不到，有天他的太子殿下居然亲自来了。
林野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高兴，干脆将这些天的兴奋未眠尽数附注在一声声马鞭中。路欲行了千里过来，那这剩下的几里地，便由自己跑完吧。
“提示，嫉妒罪好感度三颗半星，蓝色。”
远处，骑于白马之上的路欲远远便望见了那道向自己一路狂奔的墨色身影。
虽看不真切，但林野的那份热烈好似永远都不会改变。距离每缩短一分，心跳便快了一拍。
林野长大了，更高更挺拔了。战场的洗礼下，眉眼间的戾气似乎也没了收敛，不过望向自己时是总是带着笑意。
“欲哥，是，是阿野！”
叶淑此行也一同来了，路欲没答她的话，只是刻意放缓了些步子。
路欲厌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林野，他的小王爷比从前还要耀眼万分。所以路欲慢了下来，等属于他的少年将军亲自迎接自己，用最炽热的目光望向自己…只有自己。
马蹄声声而来，随着勒马传起阵阵嘶鸣。
墨色和灰色的眼眸时隔一年再次撞了个满怀，他的阿野声线还是一样的清冽，
“小王见过太子殿下。”
路欲往前走了些，一伸手止了林野下马的动作，两人的视线依旧未曾开，
“雪峥王免礼。”
见太子不下马乃大不敬，林野不想犯忌讳。执意要下时不想路欲用了些力死死攥住自己胳膊，马蹄再度向前一踏，黑白两色的马头交间，两人在那一瞬离得极近。
那一刻，林野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跳动声。不同于战场杀戮时的剧烈急促，而是声声入耳，每一下都砸得他头晕眼花。
他的爱人十六岁了，面如冠玉，风姿勃发，已同之后有了八分的相像。他的路欲，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是自己最喜欢最喜欢的。
“殿下…”
林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许是一句我好想你。不料话却被路欲截了去。
马头一的刹那，太子殿下挨着初露锋芒战功赫赫的雪峥王耳边，说了句只有风能听清的话，
“阿野，孤来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