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到这里,他停了停,却没有继续念下去,环视一圈,果然周遭已经没了什么议论之声,只是一个个眉头紧蹙,重品着这寥寥几句。
过了半晌,才有人开口:“是词?”
“该是,”又有人接,“教坊曲有词牌名‘定风波’,取‘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流’一语。”
唐甘欣赏地看了那教习一眼,在心底赞了一声博学。
大魏文坛,此时仍以诗赋为主,词令这个东西,多半还流传于坊间,甚至多见于青楼教坊司,因为跟诗作相比,词作最大的特点,是贴合韵律,长短参差,可以由优伶乐师唱出来,但因为内容多半讲述相思,而且不重格律,所以在大魏文人的眼里,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被视为诗余小道。
当然,文坛兴盛,作词的文人自然也有,只是都脱不了小家子气的毛病,但纵观这“定风波”的上半阙...看似写景叙事,但品到深处,却又处处暗喻,豪放之气扑面而来。
而且纵读下来,用词考究,语感通顺,跟以往那些只为颂唱,用词平平奇甚至低劣的词作有着天壤之别,就算对比诗作,也堪称精妙,甚至读来还有一丝俏皮之感,比之诗作又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一片沉默中,唐甘顿了顿,才继续念了下去: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风雨也晴。”
若是上半阙还只是让人耳目一新,感叹笔力深厚的话,这补完意境的下半阙一出来,便当真是给了在场众人一记心上重锤。
依旧是写景叙事并进的风格,醉后遇雨,酒醒微冷,忽遇山头斜照相迎,带来温暖和惊喜...虽然意境高远,但也只是精妙而已,但偏偏是最后一句,让整首词升华了上去。
回首,归去,雨晴...整篇没有提及情爱相思,却写尽了困境的心境变化,比起笔力,这份意境更是回味悠长,让在场众人有些惊叹。
词...还能这样写?
余音萦绕,见众人都在苦苦回味,唐甘轻轻一笑:“既是冬日,写春风倒是有些不应景了,不妨将这‘春风’改为‘冬风’如何?”
山长也笑了起来,轻轻摇头:“岂有擅改他人之作的道理?”
言谈之间,周围已经站了好一群人,诗会本就是吟诗作赋之地,若是出了佳作,自然能第一时间吸引来别人的目光,这一片的诡秘气氛早已引起别人注意,凑过来听完下半阙,却也如其余教习一般蹙起了眉头,有些急性子的,已经提高音量问起了前文,自然也有人复述出来,便经由着一张张嘴,朝着诗会的远处传去了。
忽然有人像是想了起来,急急询问:“这词...出自何人之手?简直开了词作先河!流传出去,怕是不知多少文人要生出写词心思,这...这是哪位大家?”
唐甘看向山长,这个问题,他也很好奇。
“大家?应该称不上,他还很年轻。”山长表情又怪异了起来,他看了看已经深陷词中的逄和硕,轻轻一笑:
“是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