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姑娘笑盈盈的，蒋铭有一瞬间的恍神。
人老了，就总是爱想起过去的事。
当年，姜晴把她丢到蒋家门口，大约也是正月中旬左右的事。
那天可比今天冷多了，外面飘着大雪。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姜晴人已经不见了，小姑娘一个人站在门口，没哭也没闹，就是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听见门口有动静，她抬起头，小心翼翼朝他露出个笑。
那年她才八岁，已经远比普通小姑娘要懂事得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会给大人多添任何额外的麻烦。
就连哭也是。
还是徐燕秋半夜加班回家，才发现她一个人偷偷坐在厨房角落，哭得无声无息的。
徐燕秋为了挽救徐家颓势，他儿子蒋宏这种情史比本事多的纨绔公子也能眼也不眨说嫁就嫁，心不可谓不狠，后来倒是真拿她当亲女儿一般疼。
像是一眨眼，就突然长成了大姑娘。
也开始对着他只报喜不报忧了。
“你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你就哄我吧。”蒋铭幽幽道，“去年暑假你妈打电话找你借钱的事，要不是乐遥一时说漏嘴，你也不知道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姜晚乖乖认错：“那次是我错了。”
蒋铭：“下次还敢是吧？”
“不敢了。”姜晚摇头。
蒋铭叹口气：“不合适就算了，爷爷之前病糊涂了，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想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你爸妈是靠不住，要是我真有个万一——”
“您乱说什么呢。”姜晚皱着脸打断他。
“你徐阿姨现在虽然已经跟你爸离婚了，但也不会不管你，而且还有你妹妹这层关系在呢。”蒋铭缓缓把话说完，见她拿着筷子不动，又轻轻拍了拍桌子，“先把早饭吃了。”
姜晚：“您这么说我还怎么吃得下。”
“行行行。”蒋铭也没脾气了，“爷爷管你一辈子行了吧，越大越不像话。”
等姜晚把一碗米粉和林阿姨后面送出来的水果都吃完，蒋铭才又问：“你昨晚就住在乐遥那房子里？”
姜晚点点头。
“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蒋铭问。
姜晚：“这几天就搬。”
蒋铭站起来：“那我带我过去看看？”
姜晚看外面天气也好，就颔首道：“好，不——”
她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蒋铭已经朝林阿姨招了招手：“你也跟着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要给这丫头添置的。”
“行。”林阿姨笑着脱了身上的围裙，“那我去洗个手。”
蒋铭就又看向姜晚：“你老实跟我说，你妈没再找你了吧？”
“没有了。”姜晚摇头。
“以前也没有？”
“没有。”
不知是接连几天注意力高强度集中的后劲有点大，还是因为提到了姜晴，她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姜晚一时居然有点忘了她刚刚是要和蒋铭说什么。
蒋铭道：“最好是没有，你记得把她电话拉黑，要是再换别的号码给你打，你就先像乐遥那次帮你那样骂回去，再把情况告诉我。”
“好。”姜晚说。
蒋铭不太信她：“你别只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有点什么事，又都瞒着我。”
姜晚无奈：“不会的。”
姜晚几人才走到院门口，就恰好碰上带着蒋浩言和保姆回家的尤倩。
尤倩是蒋宏刚取进门不久的妻子，也是导致徐燕秋和蒋宏离婚和年前蒋铭大病一场的原因之一。
徐燕秋和蒋宏是联姻，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她妹妹出生后，徐燕秋把心思全放在生意上，两人更是相敬如冰。
徐燕秋并不在意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但前提是不能再有别的继承人。
可年前尤倩和蒋宏的关系被发现时，蒋浩言，也就是尤倩偷偷给蒋宏生的儿子，已经有三岁大了。
姜晚不是第一次见尤倩，可看见这张和姜晴有四五分相像的脸，还是不由略恍了下神。
尤倩抱起蒋浩言，笑着迎上来：“阿晚回来了啊，怎么也不多待会儿。”
姜晚和蒋铭一时都没回话。
尤倩也不尴尬，转头对着蒋浩言道：“言言，快叫爷爷和姐姐。”
蒋浩言现在也没满四岁，感受不到大人间的暗潮汹涌，眨巴了下眼睛：“爷爷，姐姐。”
蒋铭对他点点头。
姜晚再不喜欢尤倩，也不至于迁怒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冲他笑了笑，然后扶着蒋铭出了院门。
外面日头和暖，天气舒服，姜晚就带着蒋铭和林阿姨一路慢慢往乐遥那边走。
进屋后，姜晚给他们拿了两双乐遥之前备下的拖鞋。
蒋铭先换好鞋，就自己出了玄关走进客厅，还没等他多往里走几步，就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生。
男生穿着宽松的白T黑运动裤，个子很高，长相帅气。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男生一头短发是湿的，白T领口也润着一小块，看着就像是刚刚洗完澡？
……刚洗完澡？！
在进这扇门前，蒋铭都没相信过姜晚那个分手理由。
因为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她这孙女一向最厌烦不负责任的行为，既然答应和别人在一起，就不会轻易分手，除非对方先提，或做了什么违背她底线的事情。
但面前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在一起后，双方都确实觉得不合适，然后分手后又火速找了个……合适的？
可这看着是不是有点小啊？
蒋铭愣愣看着对方。
男生神色冷淡，但乍一看见他，似乎也有一瞬的怔愣。
姜晚等林阿姨换好鞋子，跟她一起走进来，就看见了客厅里这一幕。
然后她终于想起自己忘了跟蒋铭说的事情是什么。
蒋铭面上不显，仍是一派严肃，只是脑中一瞬间像是堵了千言万语，最后不知怎么冒出一句：“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