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你很久了,从那以后,我找寻每一双像你的眼睛。
丁堰见她望过来,脸上难得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黑伞,撑开向她走来。
已经有很久没有人为她撑过伞了。所以在那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头上时,她有一瞬的恍惚。
“走吧。”丁堰说,接着发现黎双脸色并不好看,又挑了挑眉,“不愿意?”
“……”
“因为我们没什么关系?”
他都听到了,黎双想。
丁堰俯身,轻轻抚开黎双的衣袖。自上次红绳断裂以后,她便任由那个丑陋的符文图样赤裸裸出现在手腕上。
“第一,我们签了契约,虽然我不记得这是何时成立的。”丁堰看着她的眼睛,顿了顿,“第二……”
他松开手,接着偏开了眼,撑伞的姿势却依旧不变,稳稳当当地撑在黎双头顶。
“第二,我觉得你需要对我负责。”
黎双面无表情,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四周静谧,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收进了这场雪里。一片片鹅绒似的雪花茫茫飘着,在等待她的回应。
可黎双始终没有开口。
师父,双儿很想你。但现在,我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
黎双迅速伸手掐诀,几乎是瞬息之间,她从他面前凭空消失。
保卫处里的人疑心自己眼花了,下一秒脑子又开始迷迷瞪瞪的。
他摸了摸脑袋,不解:“咦?我刚刚想什么来着?”
而站在门口的丁堰,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警局。
“我这是……被拒绝了?”他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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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双瞬移来到的地方是金古寺前,方才那次掐诀,几乎花尽她所有力气。
她扶着电线杆喘息了好一会儿,硬撑住让自己不至于跪倒在地上。
季长柏说得对,她需要恢复力量。九转红绳已裂,她如今孱弱得连一位最普通的判官也比不过。
不过力量太弱也有个好处,就是进佛寺不至于受到那么大的反噬。
她在原地休息了半天,才动身进金古寺。
金古寺建在闹市之间,自然不如山林间的寺庙清静。门口一条街上有各色人等在吆喝着,乞讨的、看手相的、卖花卖香油的,十分吵闹。进了庙,大家倒是偃旗息鼓般凝神静气,丝毫不敢喧哗。
绕过一座佛堂,后方的院落里便是那座十分高大的石佛。佛像一般于有遮挡的佛堂内供奉,这尊佛却承受着风吹日晒,估计保养起来也会造成很大的难度。
但黎双注意到,这尊佛像并没有特别明显被腐蚀的痕迹。这说明它的年限不够久,并且每天都有人来养护。
相当多的人在这尊佛像前祈福,前面垫子上就跪了一排游客,进行着很正规的三拜。寺庙倡导文明祭拜,后面的人要么拿着未点燃的香,要么拿着鲜花,毕恭毕敬地鞠躬拜祭。佛像两旁有功德箱,不少人拜祭完后,还会往里面投钱。
黎双在一旁站着观察,在她的眼中,她能看到祭拜过后,这些人身上分了一丝白气到那尊石佛之上。同时,她能感觉到石佛内部有东西,可如若季长柏不说,她也无法觉察出那是什么。
这实际上是一座密不透风的棺材,而无知的人们还在对它跪拜。
可若不是这尊石佛,凭季长柏做过的事,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黎双叹了口气,她认命般地伸出一只手,紧接着重重拿指甲划破了掌心。
浓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随着黎双的步伐,画出一个完整的阵法。
香客很多,但他们似乎见不到黎双诡异的动作,有人偏头看她几眼,也许只是在想这个女孩为什么走来走去。
这阵花了她整整两个时辰,阵毕,黎双腿一软,一股强烈恶心的感觉向她涌来。她遭受不住,往后靠了几步,倚到一棵大树上。
她强忍头晕目眩的感觉,树叶在她头上发出哗哗声响,听起来让人神智清明了不少。
黎双用手扶住树干起身,看到树上挂了一个牌子,写着这是自古代以来生长至今的一株菩提,曾有高僧在树下坐化,被雷劈倒后移栽至此。
黎双抚摸了一下它的躯干。生长了这么久,应当有灵性才是,可她没有从这棵树上感受到分毫。大概是被雷劈以后,它就变成了一棵普通的树了。
这偌大的寺院,竟没有半分与真佛相关的东西。把这里撑起来的,是络绎不绝的香客。
人们虔诚的信仰,汇聚成肉眼无法看见的强大力量。那些卑微的渺小心愿,如同夜中萤火,连成一片光明。
大概也只有借这样的力量,才能维续一条早该死去的生命吧。
黎双站在菩提树下,树影斑驳落在地上,汇成无数闪烁的光斑。微风吹过,吹起旁边的一排祈福签,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人们虔诚地跪拜,表情专注而认真,一切是那么岁月静好。
可这样的岁月静好,背后究竟藏了什么?任谁也无法参透。红尘滚滚,你我之间的人生,不过茫茫一抔黄土,不值得时间的滚轮留恋。
黎双出神地想,季长柏豁出一切,真的会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