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初歇,天泛鱼肚白。
皇城鼓楼擂响鼓声,宵禁解除,长安城有着上百座坊市,由朱雀大街分界。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莺初解语,最是一年春好处。
一辆马车穿过人流如织的街道,停在了崇仁坊的兴平长公主府门前。
池霜从马车上下来。
候在门口的小厮们见状,原本眼皮还耷拉着,立马就精神了起来,几个小厮上前接过招呼二人,满脸堆笑,“九公主,您可算来了。”
说罢,便引着她们进府。
进入府中,绕过照壁、垂花门、月亮门,从抄手游廊下走过,一路穿堂过廊,迎面遇一片杏花林,郁郁葱葱的枝桠上缀满点点雪白杏花,芳香馥郁,杏林掩映着一口小湖,假山池水,水雾缥缈,水波溶溶。
一座水榭倒映在如镜的碧水上,清风吹落几片杏花惊扰清澈的湖面。
丝丝春风,轻轻拂动着水榭四周悬挂的轻纱薄帐。
水榭外,正立着一排年轻郎君,见到池霜过来,争先恐后地上前唤她:“九公主。”
池霜蹙了蹙眉。
时下南风盛行,大魏男子喜爱敷面药、头簪花,调脂弄粉,打扮得油头粉面,皮肤比女子的还要洁白细腻。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池霜实在是欣赏不来。
譬如今日这一些男子。
两侧婢女为池霜卷起纱帐,池霜入内。
水榭里,一位身穿锦衣华服的美妇人正慵懒地倚靠在美人靠上,旁边的长条案几上摆了些瓜果点心,周围的婢女们伺候得殷勤。
美妇人嘴中嚼着婢女喂的樱桃,觑了觑端坐在一侧的女子,“小五,今日这些郎君们你可还满意?若有满意的,只管与姑母道来。”
被换作“小五”的女子五官清秀端正,黛眉杏眸,眉心点湖水蓝色花钿,上着杏白蝶纹短袄,腰间束着一条腾紫色百褶裙,身姿羸弱单薄。
林下风致,楚楚动人。
她双颊通红,只将垂下头去,似是臊得不行,声音比蚊子还小,“姑母,这有什么好瞧的?女儿家当矜持端庄为要,如何能私自见外男……这实在是不妥。”
兴平长公主却不以为然,她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性格木讷,拘在府里久了,见此番场面,有些害羞罢了,只含笑道:“你如今都二十了,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旁的女儿家如你这般大都早已婚嫁,或是都生了一儿半女了。偏偏阿兄生前也未给你做打算,这才一直将你留在闺中,现下这替你相看夫婿的责任便落在了姑母的头上。”
“还有小九也是,都十八了也该嫁人了,你们姐妹俩都该上点心,加紧相看夫婿才是。”
池霜进来正好听见这一句。
才十八岁,多年轻啊,搁现代还在读书呢。
没想到,到了古代,还是不能逃脱被长辈催婚的命运。
池霜坐在五公主池云舒身侧,将一块蜜饯丢入嘴中,慢悠悠道:“我道是什么事,一大早火急火燎地打发仆人过来,原来今日是为了替我和五姐相看夫婿的。”
……
五公主池云舒,燕末帝之女,池霜同父异母的庶姐,《信德帝生平》的女主角,也是后来的皇后。
池云舒和大燕公主是两个极端。
大燕公主横行霸道,养成了一副骄纵蛮横的脾气,待李临舟傲慢无礼,说话尖酸刻薄,时常冷嘲热讽,仗着自己的皇族身份,使尽侮辱他的手段。
池云舒是个不受宠的庶公主,但她从小温柔善良,体贴贤惠,恬静温婉,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常常暗中襄助受大燕公主迫害的李临舟。
原书中,李临舟早在二人的相处中喜欢上了兰质蕙心的池云舒,登基之后立她为皇后,专宠于她,极尽宠爱。
二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皇帝励精图治,皇后贤良恭谨,二人互相扶持,血洗叛军佞臣,收复西北部族,囊括大魏版图,建立了一个空前繁荣的国家,大魏迎来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经济繁荣发展。
帝后的爱情故事也在民间广为传唱,史官还将它写进了《大魏帝王起居注》中。
当然,作为这段爱情的间接搭桥者大燕公主自然就是遭人口诛笔伐,受尽污言秽语,遗臭万年。
……
兴平长公主给婢女们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那些郎君们便鱼贯而入。
兴平长公主笑道:“这些可都是姑母在众多儿郎们里面精心挑选的,家世、人品俱是极好的。”
“小五啊,你是姐姐,你先去挑。”
池云舒脸颊早已烫的像火烧一般,只羞涩的将头垂得低低的,迟迟不肯挪动,“姑母,我、我不去,我不想嫁入。”
“你这孩子……姑母是为了你好,前些日子永陵侯府的十娘子都嫁了人家,她都尚未及笄,比你还小上四五岁。如今燕皇室就剩咱们姑侄,我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再说了,小娘子哪有不嫁人的?传出去一并连姑母都要笑话了去,说咱们大燕亡了,连公主都没人要了。”
兴平长公主闻言,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了,将手中茶盏一搁,沉声道,“旁的姑母都可以依你,只这点不行。”
“莫说李家这些公主们了,就说这长安城哪有如你这般大的娘子还未许人家?”
池云舒听着这话,欲哭无泪。
心下一片叹息,挣扎了片刻,扫视了一圈面前立着的郎君们。
郎君们个个生得俊朗非凡,白白净净,身形清瘦,眼巴巴地望着池云舒,希冀她会选中自己。
“五公主,选我!我是谢主簿家的三郎,曾经还和你说过几句话呢。”
“选我!我家阿翁是金少卿!”
“选我选我!”
池云舒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只羞臊得不行,脸颊绯红,滚烫无比。心中暗暗后悔今日不该来这一遭。
她正欲收回目光,却看见最右边的一个郎君,似有些眼熟。
那郎君锦衣绣袄,装扮华贵,手持一把紫檀木扇骨、松石绿扇面的折扇,轻轻在身前摇晃,面容清俊,若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倒叫人误以为这是个文弱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