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跪在她的脚边,一面问着“是这里吗”,一面轻轻挽起她的裙摆。
她居高临下,只看见他的眉骨极为优美,额前散落着几许碎发。
“我听闻,陛下的伤是从山崖上坠下去弄的,万幸是有马车护着,否则,还不知道如何呢。”
男人的手修长,微凉,细腻的指腹在她的小腿上轻柔按压,令人忍不住起了一阵的痒。
“伤筋动骨的事,急不来,须得仔细养着,要不然将来每逢阴雨天,都会疼的。”他道,“臣侍替您多按按,会舒服些。”
其神情语气,好像做这等事,已经十分自然。
许清焰的眼神却忽然暗了一暗。
“顾贵人仿佛对朕的事很清楚。”
“陛下遇险受伤,这么大的事,宫中上下又有谁能不知道呢。”他低垂着眼,微微一笑,“只是臣侍胆大,敢在陛下面前提罢了。”
“你就不怕朕迁怒于你?”
“陛下会吗?”
他语气轻快,先将她噎了一下,随后才仍旧是笑。
“陛下仁德,臣侍不害怕。”
他跪在她跟前,手在她的小腿上缓缓按揉着。不轻不重,很有章法。
许清焰却被他按得,只觉得伤处的骨头里,有蚂蚁在爬,酸酸涨涨的,惹得人浑身难受,连带着心里也不痛快。
他很会伺候人。
从前在她母皇身边时,也是这样低眉顺眼,婉转讨好吗?
“够了。”她蓦地声音一沉,拂开了他的手。
男人只略微怔了一怔,便收回手,后退了一步,脸上一派安静恭顺。
速度快到,她险些就没捕捉到他那一丝无措。
许清焰盯着他的眼睛,笑得有些发凉。
“你既然对朕受伤一事,知道得这样详细,那想必也听闻了,朕坠崖时伤到了脑袋,以前的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所以……”
她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
“假如朕真的仁德,也是从前的事了。不要因为朕肯救你一次,就胆子太大。”
这人的脸,比她想象中更嫩。
软软的,一捏就红,还没怎么用力呢,颊边就泛起了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威慑到了,他这会儿瞧起来,是没有那样胆大包天了,眼尾低低垂着,里面含着几分水光。映着颊上绯色,倒是有点招人喜欢了。
许清焰忽地心情大好。
“罢了,没人想吃了你。”她懒散笑着,站起身,“你侍人的事朕知道了,先回去吧。”
然而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在他们各怀心思,有来有回的时候,外面的雨势已经渐大了,雨水被风裹着,一阵阵扑在檐下阶前,声势密集。
是春日里少见的急雨。
片刻后,身后的人先开了口:“无妨,我与来时一样撑伞回去便是了,陛下不必担忧的。”
许清焰无声地翻了翻眼睛。
谁担心他了?
只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男人的身子总是弱一些的。
虽然她心里已经认定了,他就是只狐狸。但要是让小狐狸变成了病狐狸,总是不好。
“你确定吗?”她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雨挺大的。”
顾怜也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
有雨丝从窗缝里飘进来,扑在他的鬓边,雾蒙蒙一层水汽,衬得他的笑格外灵动。
“陛下的意思,是要留我吗?”
“朕没这么说。”
“陛下怕不怕被人说,您翻了先帝君侍的牌子?”
“……!”
许清焰猛地一下,太阳穴都发胀。
她咬着牙,看着面前的人垂下眼睫,极力装作恭顺,然而那双明亮眼睛里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她片刻前还以为,他是真的知道怕了。
她在衣袖下握了握拳,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本以为,他要是懂得什么叫怕,能够安分守己一些,就能给她省去许多事,让她把心思花在更要紧的问题上。
但是,他这只小雀,似乎是希望她好好教一教。
“哦?这会儿跟朕论辈分了?”她勾起唇角,“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对朕投怀送抱的时候,倒没想起来?”
面前的人低垂着眉眼,仿佛十分乖巧一般,任凭她的指尖抚过他鬓发。
“不过,顾贵人还是慎言。朕只能保自己后宫里的人,至于别人的男人,朕可是没有心思搭理的。”
“偏殿有床,你从这里出去,找苏长安,她会安排好的。你自己宫里,除了家生的侍人,其余下人也一并被遣散了吧?你今夜即便是回去,也没人照料你,朕只能好心收留你了。”
“你想求的,和你没开口的,朕都会让人去办妥。你只需要乖一点。”
她压低声音,贴在他耳边。
“朕的,小,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