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1)

而这个时候,谢辞已经率朔方军抵达的沣水决堤区,悍然加入大战当中了。

踏踏的马蹄,凛动的军靴,朔方军上下士气如虹,兵分两路,他率西路淌过水而过。

深水区决堤太凶猛,不是战马和普通兵卒能蹚渡过去的,他们走的是浅水区。

浅水区已经被北戎兵牢牢堵截住,这是个争分夺秒关口,谢辞判断,朝廷大军必定能支撑一段时间,张慎黄宗羲等人不是泛泛之辈,哪怕深陷重围,也必能控住阵脚并不会一开始就一泻千里被人鲸吞的。

所以他判断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还有得救,但再拖一天两日,那就不好说了。

这是一场巨大的消耗战,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无时无刻不在被剧烈蚕吞着。这个时候,什么阴谋诡计旁敲侧击的战策都不好使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血战厮杀,杀开一条血路,和内部的突围的朝廷大军汤显望部成功相接,而后合二为一,再奋起和北戎厮杀血战!

这个战策的最前期,是最艰难凶险的,一旦判断稍稍失误,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顽强,那朔方军将深陷重围,被二度包裹,陷入和朝廷大军同一下场。

而哪怕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很坚强,要厮杀进去也极其艰难。因为朝廷大军汤显望部及驰援的朔方军加起来,兵力也不过和围杀的北戎军大约持平,但北戎军骑兵多很多,战力还要优胜于他们。

所以谢辞第一眼挑选的这两个援战方位,都是不利于骑兵冲锋的。尽最大的可能,削弱他们挺进包围圈中与朝廷大军汤显望部相接的困难程度。

所有能利用的天时地利条件都利用起来,包括火药桐油,谢辞忆起当初英烈坡是顾莞救他的那个鞭炮牛粪的烟雾弹,他下令把干马粪捏碎填进油纸,浇上桐油,尽最大可能做开路之用。

每一步,都注定不容易,但谢辞全无惧怕,战意随着热血飙升到了顶点。

一蹚渡过浅水区,当即暴起一声雷鸣的厮杀,朔方军呐喊着冲锋而上!

大军结成锥形阵,如同一个尖锥一样,狠狠地插进了如同巨大旋涡一般的战场上,喊杀声震天!

而位于包围圈最中央的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

汤显望浑身血和汗,眼睛都被血喷溅得快睁不开,青州军是最狼藉的,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他是不是后悔了自己的拼命和脱轨。

但不管他后不后悔,张慎黄宗羲宋濂升等五员大将所率的朝廷大军还是第一时间包裹保存住了他,让青州得以喘息一下重整阵脚。

接下来的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们彼此之间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就奋身大战之中。

谁知没多久,西北方向突然“轰隆”一声,整个沣水大堤决了一半,黄浊河水滚滚冲入,一下子将右翼切断在另一边了。

被北戎大军团团包围绞杀,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很快就陷入敌众我寡的孤军作战之中。

没错,是孤军

作战,几乎决堤一刹,所有领军大将面色大变,很快就想明白过来了。

决堤区的西边,战声渐停,几乎没有任何声息。

陷入重重包围的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被北戎骑兵一轮轮冲锋收割,不断的大批兵将倒下,鲜血喷地湿透了整一大片的战场,他们根本突围不出去。

正当他们悲愤绝望之际,突然听见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大战包围圈中耳边隆隆听不见外面的马蹄声和军靴行军声,但一个多时辰之后,南边的三戟弯和西边的决堤区突然暴起一声巨大的冲锋呐喊,战鼓隆隆穿透所有响彻整个战场,紧接着,北戎包围圈的这两个方向同时一紧,显然遭遇的猛烈的攻击!

所有的兵将,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的,几乎绝望谷底的心,陡然大震,“援兵!是援兵——”

“来救我们的!!”

“有援兵来了——”

许多兵士激动得失声高呼,眼泪哗哗地淌下来了,黄宗羲站在最高点的小岗竭力指挥,所以他第一时间望见蹚水奔来的援军,那一面赤红黑边的朔方中军将旗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他失声:“是谢辞!”

竟然是谢辞!

只有一部,义无反顾,谢梓率着他的朔方军投进这场绞杀围战之中,来救援他们了。

黄宗羲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从前种种尽数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情绪,汹涌顶着他的咽喉!他紧紧攒着拳,但黄宗羲抬头了一息,他几乎是确定有两个方向的援兵一刹,他厉声喊:“没错是援兵!全军听令!全部都有,西北、正南两个方向,全力突围——”

现在不是高兴欢呼的时候,援兵只有一部,他们要竭力全力,杀啊,冲出去——

北戎王呼延德脸色当

场就变了,又是这个谢辞!枷塔山部简直就是个废物,枷塔山部是他特地安排去狙截拦住谢辞的,谢辞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枷塔山部已经大败了。

他一刹怒不可遏,但顷刻扬起弯刀,遥直西路谢辞方向,厉喝:“冲上去!全部绞杀——”

他咬牙切齿,亲自率亲部掠杀迎战冲了上去。

里外中三方,顷刻狠狠地厮杀在了一起。

……

再说顾莞这边。

她心说,别说表哥了,只要肯出兵,你就是我亲哥。

她几乎是冯坤一出来的时候,就忍不住露了笑了,又立马收敛住,一脸受到教训抿唇的做低伏小表情,生怕冯坤反悔。

直到兵马鳞动,疾奔望东而去,走到半路,她这才大松一口气,和谢梓他们对视一眼,露出笑影。

她紧紧跟在冯坤的中军帅旗之下,冯坤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不过最后懒得说什么,这时一幅超大的牛皮地形图拉开在他马下,冯坤垂眸扫了扫,淡淡令道:“绕南边的渠原自容瑒道进军。”

顾莞也是看过军事地图的,一听,赶紧说:“那西边呢?”

西边也是谢辞营救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的重点区域啊,朔方

军兵分两路。

冯坤淡淡一笑:“留给李弈。”

顾莞一讶:“李弈?”

冯坤有点讥诮,两部驰援,那李弈该很快就能自昏迷中“醒转”了,哼笑两声。

他不再瞅睬顾莞,哼笑一敛,一夹马腹,往前去了,殷罗等近卫紧随其后。

兵马律律而动,迅速左军转前军完成,最前方的精兵已率先往南绕去。

夜色之中,冯坤驻马立在中军最前方,这个方向正好冲东边的沣水动战场方向,战声浩大惊天动地,远远传至,显然朔方军的前锋已经抵达了沣水战场,如滚水下了油锅,一下子就爆发出激烈的大战声动。

血战已经开始了大半个时辰了。

冯坤有点讥诮勾唇,须臾敛了笑,他淡淡道:“但愿谢辞别太让人失望。”

别没等他到,就把朔方军给打掉大半了。

在这等量级的绞杀驰援战中,这是很容易发生的事。

……

谢辞当然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事实上,朔方军气势如虹,狠狠地插入北戎大军之中,加了马粪的土制火.药包炸响,烟雾滚滚,猝不及防之下,北戎骑兵剧烈咳嗽起来,马更是难受得四蹄乱踢。

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朔方军狠狠往前插入一段,彻底和北戎大军绞杀在一起。

长矛、尖刀、马蹄勾镰、铁蒺藜桁索,骑兵的强硬冲锋,尖锥阵,鱼鳞阵,战场厮杀极其激烈,但两边强冲的朔方军一直死死抵住了北戎的冲杀,阵脚没有乱。

谢辞一度和北戎王呼延德亲身大战,这两个可以说得上当世一等一战力的男人,弯刀对上长枪,格挡挑刺剧烈的拉割,火花迸溅,刺耳到了极点。

两阵中军冲杀在一起,这两人连续大战了二百多回合,震得手臂都发麻,谢辞天生臂力过人苦练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这种感觉,那就是呼延德。

不得不说,和西北战场时相比,呼延德的武力值有了显著的提升,显然他勤修苦练并未松懈过半分。

谢辞在提升,他也是。

如鹰隼如虎狼一般的四目相对,恶狠狠地泛着红盯着对方,再度率兵冲杀在一起。

谢辞对呼延德的警惕戒备程度,通过这次交手,又再度提升一个顶级。

这场短兵交战,最终以双方都负伤暂告一段落,谢辞是轻伤,手臂被弯刀划了一道直至肩背,而他长枪一震,不退反进,同时身躯一个后下腰,刺中了呼延德胸膛。

呼延德及时往后一个暴退,直接仰翻下马,枪尖划破他胸膛表皮,在他的肩膀戳一个血洞!

几乎是马上,谢辞身后的朔方军爆其一声兴奋的厉呼,尖锐高昂振奋到了极点!而北戎这边看不清前面,只远远见王坠马,还以为受了重伤,一时大骇,士气一滞,被秦关陈珞率亲部顷刻就冲锋过去。

呼延德虽然很快控住局面,他重新上马就稳住了军心,小范围的骚乱关系不大,但谢辞抓住这个时机,已经

荡开一大片,杀得身边几乎一个真空,朔方军暴起一刻钟,最终成功竭力突围的朝廷大军朔方望汇合了。

所有人都浑身浴血,而在汇合一刻,隆隆交汇成一个整体,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援救还是被困的一方,心中都大定了。

第一步突围和援汇成功了。朝廷大军比谢辞预计中的还要顽强得多,保存实力和厮杀突围比想象中要更加悍然,比最好的预

算,还要早了两刻钟成功汇合。

顷刻间,突围战和救援战旋即转变为一场胶着的冲杀对战。

——这个时候,整个朔方军和朝廷大军及汤显望部已经深深镶嵌在北戎大军中,呈一个“丿”

形,他们需要做的牢牢稳住阵脚不被重新冲断并渐渐向一方汇聚成团,把另一边的朔方军及朝廷大军带出来。

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做的是一场最猛烈的厮杀,只有抵住北戎骑兵的冲锋,处于不败之地,上述一切才有可能实现。

谢辞根据地利条件和战况,迅速定下以南边渠原秦显率兵进军的方向作为退守的根据地。

秦显很快得令,他咬着牙关,率兵狠狠占住这个位置,宁可战死,也绝不后退半步。

北戎骑兵爆起最激烈的呼啸声,不知北戎王呼延德下了什么命令,北戎攻势一下子变得剧烈起来,骑兵拉开距离,狠狠冲刺而上。

而谢辞亲自率兵在最前方,双方甚至没有喘过一口气,旋即再度重重的厮杀在了一起。

这场战事,迅速进入你死我活的白热化状态。

就在双方血战到最激烈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滚雷般的急行军声音,一南一西,一远一近,在硝烟滚滚的夜色中,由浅至重,迅速往沣水以东推动而至!

谢辞精神一振,还真的有援兵来了!

莞莞真厉害!

他手持银枪,跨马冲杀,身先士卒,一身黑甲浑身血污,犹如战神一般,连斩了三员北戎大将,他倏地勒停马,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他气沉丹田抬头高啸:“援兵已至!全军听令——”

哨兵飞马而至,谢辞根据援兵的情况,迅速连下七八道的军令。

朔方军和朝廷大军爆起高呼应和,团团竭力一收,而后往两个方向爆发冲杀而出。

旌旗招展,马蹄军靴雷动,夜色中,一刻钟之后,援兵突破了限于地形无法一并围攻朔方军和朝廷大军的北戎步兵,泱泱冲杀悍然很快加入了沣水大战场。

呼延德面色丕变:“镇武军?怎么可能?!”

至此,北戎大军的绞杀计划终于宣告破产了。

援兵的再度出现,甚至连决堤西边也引动厮杀起来了。

被决堤区挡在西边的北戎兵原来绕道沣水上游返回主军,被一连串的变化引得掉头扑回去了。

但那边和目前的谢辞也不甚相干了,得了援兵相助,朔方军和朝廷大军战意如虹,暴起奋杀至天色大亮,最终成功将北戎大军杀退了,将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援救出来。

朝廷大军血战异常

激烈,

但由于谢辞来援及时,

损伤得并没有过分严重。

……

战事结束了。

沣水以东的大战场仍余热着,谢辞已经指挥人赶紧去抢修沣水大坝了,不断汹涌冲进的黄浊河水才渐渐缓和下来。

谢辞站在决堤区的最边缘,目视浩汤水浪,他深呼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作为战场,即便打赢了,吃亏的也是他们。

况且总体来说,这第二大场的迂回大战,他们并没有赢,是呼延德赢了。

八方合军已经被他弄得四崩瓦解了。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非常值得高兴的,因为驰援战胜利了,他们力挽狂澜成功,最终把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救援出来了,并且损伤不是很大。

今天风很大,呼呼吹着,吹开了滚滚的硝烟,云层覆盖的天空亮了一些。

谢辞伫立片刻,随即翻身上马,去处理其他事宜。

首先确定了朔方军的情况,接着又马不停蹄前往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的方向。

汤显望受了伤,被扶着勉强爬上马背上,一见谢辞过来,他难堪地低下头。

谢辞没说什么,拍了一下他的肩,只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最后能把把北戎赶出去就是好的。”

汤显望身后也有老母儿女汤氏一个大家族,若是北戎占据中原,他身后的这些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自负枭雄豪杰,也有私人感情,退一步未尝不可。

谢辞再往前走,就遇上了半躺在土丘坡下黄宗羲,这个老皇帝曾经的心腹股肱。

黄宗羲半身伤口,刚刚止血完,近卫飞马去驮军医中。

他远远看着谢辞一路策马检视看过来,待朝廷大军和朔方军并无太大的差异。

他慢慢撑着坐起身,“……你为什么会来驰援?”

黄宗羲也是消息灵通之人,战事一歇,他外围的哨兵进来,他已经知悉很多事情了。

谢辞毫不犹豫道:“我当然要来驰援

。”

“我们都可以死,唯独大军不能死,若大军死了,谁来抗击北戎?”

谢辞说得光明磊落,个人生死可以度外,但五岳四海不能,家国不能。

他在嘉州皇宫说过,国非此国,国非朝也。

也没有过分的亲昵收复人心,但一句话,斩钉截铁,自然而言,又理所当然,力有千钧。

黄宗羲心血上涌,喉头滚动片刻,他哑声:“你说得对。”

到了今时今日,发现那些效忠,那些权斗,都不足为之道。

过去老皇帝对他的提拔和施恩,也不过是小道。

在家国民族危难之际,显得是那么的黯然失色。

谢辞没多说什么,他很忙,他很快就转身而去了。

青蓝披风染血,迎风划出一个举重若轻却刚硬如铁的千钧弧度,军靴落地快步转身而去。

黄宗羲怔怔看着谢辞的背影很快走远,至消失不见,他伏在泥地的手臂上,紧

紧蹙眉哽了片刻,最后长长呼了一口气。

远处的山丘之上,冯坤银色铠甲黑色氅衣,迎风猎猎,他淡淡扫视整个大战场,最后目光落在正在说话的黄宗羲和谢辞身上。

瞥了片刻,他淡淡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而去。

冯坤没有和谢辞见面,谢辞找到殷罗的时候,殷罗道,冯坤已经离去了。

倒是和李弈见面了,李弈得悉朔方军和镇武军先后驰援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也立即点兵驰援了。

决堤区挖出沟渠,泛泽区边缘的水渐渐褪去,李弈和谢辞站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李弈见谢辞,掉头迎上来,两人伸拳头碰了一下,李弈吁了口气:“幸好你来得快,底下人的不敢自专了。”

李弈视线落在身前的谢辞身上,谢辞长眉入鬓鼻如悬胆,英俊的面庞血迹点点,凌厉猩红又坚韧,黑甲蓝披,威势十足。

他目光不禁有些微妙和复杂,但眼睑微垂了垂,再抬起已不见。

谢辞笑了笑:“也是为难。”

……

战后的事情也很繁杂,待战场慢慢收拾完毕,堤坝已经用重土重石厚厚堵上,余泽也已经挖沟渠引到合适位置成湖泊,伤员处理安置完毕,各部大军开始整军,重新折返西边的驻营区。

谢辞完成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开始寻找顾莞。

昨日一早下了点小雨,洗涤干净了硝烟浑浊的空气,他们终于嗅到了一点的海风特有的潮闷。

据说濒海夏季多飓风,也不知是不是真?

各节镇的兵马,一营一部渐次开始整军集结,泛着黑色的战场泥地,谢辞快马驰过。

他睃视着朔方军医营和后勤军所在的区域,没发现顾莞,又往决堤填土区飞驰而去。

顾莞和张宁渊秦瑛几个各自扛着锄头铲子,和乌泱乌泱很大一队的兵甲陆陆续续从河堤的方向回来。

她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头上还有黄土,和张宁渊边走边说,两女被张宁渊逗得哈哈大笑。

顾莞忘了点东西了,小跑回去叮嘱刚才和她一起的什长,说完回头的时候,忽听见一阵嘚嘚的马蹄声,离得远远,便见身披青蓝氅衣的谢辞当先一乘快马而来。

离得远远,人还只是一个小点的时候,她就把他认出来了。顾莞不禁笑起来了,她一下子就把锄头丢下,往那边跑过去,“谢辞——”

小雨洗涤了空气,硝烟焦味被压了下去,河风拂面,有一点清新,前方的刚刚修补起来的长长堤岸,堆成一座褐黄小山,而谢辞身后是一列列行走有序集结中的各节镇大军,坚硬的黑色铠甲在策马疾奔中有摩挲的声音,但他心中喜悦柔情大盛,谢辞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

在轮番的大战和战后处理结束之后,他终于可以,做一点盛载满满他私人情感的事情了。

两人向对方飞奔,一个跑一个骑马,笑着奔向对方,终于到了近前,谢辞一翻身下马,两人兴奋地拥抱在一起,须臾分开,相视而笑,两双眼睛盛满了欢喜。

谢辞小声说:“莞莞,我们成亲吗?”

“好啊!”

顾莞眉眼弯弯应了一声,“你先跟我来!”

战事结束了,他们要成亲了。

以天地为证,遥拜尊长,数十万大军作见证,完成他们彼此间最期待的婚礼。

哪怕此刻一个人铠甲褐红污渍,一个黄土一道道,汗流浃背,但也完全不影响他们的欢喜和期盼。

顾莞拉着谢辞,两人牵着马到一边小丘之后,顾莞已经把手脸洗干净和身上擦过了,她小心翼翼,打开那个紫檀木大匣。

一件精美绝伦的大红嫁衣,金灿灿的金色绣片,纯金

璀璨鲜红夺目,如火如荼,美丽到了极点。

顾莞都不禁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碰坏了它。

谢辞惊讶,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这是哪来的?”

他欢喜得不得了。

“冯坤借的。”

顾莞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啥借她,但不重要了,重要是,她有婚服了。

漂亮得让人屏息的大红嫁衣。

顾莞阖上紫檀木匣的盖子,她笑弯了眼睛,“咱们回去吧!”

两人甚至没有特地去洗浴,因为到了这份上,那些繁文缛节反而让这个万军阵前证婚盟的军婚失去了它畅然相爱的一往无前。

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不需要。

两人携手,策马飞奔回到朔方军的营地。

彼时,斜阳满天,正是昏时,谢辞简单擦了一下脸颊的血污的甲片的上污渍,换上了一件鲜红的披风。

过往他不爱用大红氅衣,说是靶子,除必要时披上,譬如振士气,不用就扯下。

但此时此刻,浓烈的大红为他的眉目染上喜色,黑甲峥嵘,军威赫赫,明红的披风鲜艳夺目。

大军粼粼回营,正是当时,他快步而出,策马飞奔于众军中穿梭而过,直奔最前方。

而顾莞换上了那件可能是当世最精美绝伦的大红婚服,如火如荼,鲜红艳丽,长长曳地长尾,一片一片点缀缝上金灿灿的绣片,这是一件华美的凤翼孔雀尾嫁衣。

凤凰于飞,孔雀南归。

她翻身上了马背,策马迎风往谢辞方向而去,如同一只翩翩飞翔的金孔雀,在夕阳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辉,她红的似火,金色璀璨夺目,如火如荼。

两人笑着奔向彼此,马蹄踏踏鲜红衣袂翻飞,走在最前方的朔方军立即就停下来了,惊讶看向前方。

在天光中,在迎着风,两人最终在最中间的前方相汇,两人都惊艳笑着看着对方。

谢辞翻身下马,一步上前,冲顾莞伸出手;顾莞笑着,将手递给他,也翻身而下。

两人走了九步,到空旷处,九是数极,盼他们长长久久,相伴终生。

不管生命有多长,唯盼他们能牵手此生。

“天地为盟,我谢辞/顾莞今日与顾莞/谢辞结为夫妻,万军作证,不负此生!”

两人撩

起婚服和披风,双膝着地,并肩跪在褐色的大地上,叩下了三个响头三拜。

之后,又转向中都方向,和朔方的方向,各拜了三拜。

最后,他们起身,相对分开,面对着彼此,重新跪下,俯身三次,夫妻对拜。

每一拜,都是认真而虔诚,洋溢着满满的喜悦的。

秦显陈晏秦瑛张宁渊等人已经先后围拢上来了,他们先是惊讶,紧接着就是喜悦,满满污渍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他们欢喜对视着,给当了最近的证婚人。

秦显先带头的,他声音低沉又醇高,洋溢着满满的欣悦,唱起来那古老的《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年轻的姑娘,今天披上嫁衣要成婚了,愿她夫妻和睦,如桃满枝头,硕果累累。

从古到今,有不少的婚嫁名篇,但秦显就选了这篇桃夭,他盼着谢辞和顾莞开花结果,如同那硕果累累的桃树,经历冬雪春寒和夏雨,最终在秋季,收获得最好的果实。

这是诗经,脍炙人口,自古传唱,哪怕不识字的兵卒,也会唱几句。

渐渐着,大家就一起合唱起来了,自秦显他们往下,到校尉士官和普通的兵卒,渐渐高声地唱了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古老而淳朴的歌谣,带着最美好的祝愿,很多兵士露出笑脸,一遍又一遍唱着,一起见证这一场匆忙却不简陋的婚礼,见证着他们的主帅,他们朔方的天,完成了这场军婚。

谢辞和顾莞在歌声之中,完成了夫妻对拜,他们站起来,手牵着手,笑着看着对方。

天地作证,遥拜高堂,他们就在今日,结成了夫妻。

黑甲鲜红,铁血柔情,众军阵前,相视而笑,在来年的今天,两人将共贺婚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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