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1)

长长一封帛信,但其实字不多,她说的想看海涛壮阔想看西北沙漠,其实是从前最艰难的那一年,两人偎依在旧宫陋室冬夜时曾说过的,如今只短短几个字“吾趋,予代观乎”。

歪斜凌乱的大字,血迹已然晕染开来。

倏然,冯坤大滴大滴的泪落下,“……她死了吗?”

他手里拿着那张血红模糊的帛布,一动不动,半晌,有泪砸下,他声音沙哑,有一种充血的感觉,夤黑血夜一曲殇的悲歌,“……她的尸身在哪里?”

殷罗哽了哽,他第一次撒谎了,因为再重返地道就绝对脱身不得了,“娘娘她投了一个暗井了,被水冲走了。”

深冬太液池没有冻透,暗渠也是有流水的,只是比夏季雨天的汹涌要少得多。地道暗渠,七拐十八弯,连通排水渠的机括极其复杂,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彻底摸清。

四周呐喊厮杀声大盛,随着黄宗曦加入皇城战场,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方连声大喝大喊,许多兵士相继放下手中兵刃,声动往这边席卷而至。

殷罗霍地站起,一记手刀劈在冯坤后颈,后者应声而倒,殷罗一俯身将他背在背上。

一直随着冯坤血战另一名高手叫田雨,也是最初被冯坤收留命人授武的太监之一。田雨当即持剑护在殷罗另一侧,司礼监副首王经兆立马扯下冯坤身上的鲜艳显眼的大红披风,和自己的黑斗篷交换,交给田雨为冯坤披上,他自己则系上染血的红斗篷,又把冯坤的翼善冠和剑也换了过来。

王经兆紧了紧手中的剑,殷罗对他说:“一刻钟,你马上就撤!”

王经兆笑了下:“你放心,我记住了!”

殷罗田雨:“我们逢州再会!”

“再会!”

王经兆一震长剑,尖声厉喝,率着剩余的人马冲了上去。

护着冯坤大魏殷罗田雨等人,一刻都不停,立即掉头往七拐八拐的宫道后的宫门冲过去。

很快厮杀出一条血路,没入深夜的暗色之中。

……

鏖战到丑末,厮杀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这一场逼宫大战,最终以老皇帝一方大获全胜告终。

虽略有点遗憾,以冯坤王经兆为首的祸首不见影踪,但经此一役,昭示着冯坤一党已经彻底被皇权打垮,整个魁党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苟延残喘的蔺国丈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零星的厮杀还未彻底扑灭,戴甲染血的禁军已经一队队鱼贯而出,直奔两党的党魁成员府邸了。

今日过后,整个王朝将不会再有权党,这天下将会是老皇帝的一言堂!

呼啸的北风,凛冽铺面的血腥味,老皇帝命小辇抬着直出玉泉宫殿门,停在高高的汉白玉须弥座基上,老皇帝俯瞰冯坤一方兵败如山倒,鲜血处处他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往天灵盖冲,痛畅到了极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冯坤!受死吧——”

一个阉宦,一个罪官之后,最后竟然

逼迫得他差点走投无路,迫戕到他的咽喉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过去的压力有多么大,这一刻就有多么地痛快到了极点。

老皇帝侧手抽出陆海德代持的王剑,他厉喝:“杀无赦!一个不留!统统给朕杀!杀——”

到丑时过半,隆谦胡唯翼先后疾奔至玉泉宫复命,快步登上台阶至第四层前“啪”一声单膝下跪,两人气沉丹田:“启禀陛下,我方业已大获全胜,冯坤一党叛兵负隅顽抗者已全部伏诛!”

甲胄染血,杀气腾腾,一句话短促而有力,老皇帝哈哈大笑:“好!非常好——”

寒风呼啸而过,明黄龙袍猎猎飞拂,老皇帝疯狂大笑,他甚至狂喜激动得手撑着小辇的扶手霍地站了起来了,痛快到了极点,畅意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个巅峰的狂喜一刹。

乐极生悲。

老皇帝哈哈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蓦地眼前发晕,一蹙眉捂住头部,突兀栽倒了。

“嘭”一声,整个小辇撞翻侧了,老皇帝从扶手位置倒了出来,陆海德大惊一个飞扑,险险垫住没头破血流,左右大惊失色慌忙冲过来,陆海德垫住老皇帝用力抬头,却发现老皇帝连脸色都变成铁青了。

底下的隆谦胡唯翼察觉不对劲,急忙抬头,大惊失色,急忙把手上染血的长剑往地上一扔,一起身一跃冲了上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快叫御医!去啊——”

隆谦胡唯翼两人定睛一看,当场吓坏了,须弥台上纷纷大乱,隆谦顾不上废话,立即掉头往太医院急掠冲去,他们速度比普通宫人快多了。

老皇帝还没昏迷,但他像窒息一样,捂住咽喉嗬嗬像哮喘病,脸色青得看起来像快死一样的可怕,隆谦已经冲下去背御医了,

好几个人也急忙跟下去,老皇帝却竭力嘶声:“……不!去,去找国师和格桑大法师,来!……”

老皇帝青筋暴突,死死抓住陆海德的手,陆海德去连爬带滚起身,“快,快牵马来!胡将军!快叫人来,去金功寺——”

金功寺,皇家寺院之一,不过本朝前期的皇帝并不怎么信佛,所以除了冠以皇家寺院的敕封以外,也就那样。

每一任的金功寺主持都会敕封国师,但此国师非彼国师,就一个僧人荣誉称号,和朝政两条平行线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不过天子的宗教手段之一。

老皇帝也不信佛,只不过,近段时间,他已经微服私下去过金功寺多次了。

——顾莞的先前疑惑过的问题,答案其实就在这里。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服用过御医开的药了,哄骗四皇子佯装不算,因为没用。

隆谦很快就把御医背了过来了,但老御医从被他背起就筛糠一样抖着,跄踉冲进大殿一看,更是连站都站不稳,颤颤巍巍抽出金针,老皇帝见又是这一套没用的东西,拂然大怒,“嗬,嗬,没用的废物!给,给朕滚——”

早在半年前,御医的药已经开无可开了。

大家不敢说老皇帝已经油尽灯

枯,

?(格格党文$学)?,

如此这般,但开的方子,全部都是太平方。

古代士子,大多都会涉猎一点医理的,皇帝尤为甚了,老皇帝不会把脉,但他看得懂药理和方子。

御医战战兢兢几番调整,但开的都比太平方子好不了多少。

他们已经医无可医了。

而三个月前,外头不知的,皇帝一度垂危,差点没救活过来,之后健康状况急转直下,连他自己的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快死了。

可老皇帝怎么可能肯死了呢?

民间名医,各种偏方,私下试验,自从老皇帝重病瘫痪之后,这些就一直没停过的。

但也没什么卵用。

好在最后关头,老皇帝非常幸运的,寻获了一丸佛药。

人力无法,急病乱投医,老皇帝命陆海德私下去金功寺点百盏求寿的长明灯,他还带病亲自微服出宫去祈求过。

就是那一次,他无意中得知金功寺主持三戒有佛药。若信众有缘求到,病况适用的话会施舍,据说效用非常好,那名还愿的男子据说差点去世了,服用佛药后还真的熬过来了。

老皇帝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马上命人调查,发现还真不是杜撰的,从五六年前就有例子的,不过有人吃了好,有人不好,全看佛缘和病症。

老皇帝当时情况已经糟糕到了疯了一般什么都尝试的最后关头了,他立即召见了三戒禅师,三戒禅师奉上佛药,并给皇帝诊了脉,道,阿弥陀佛,应该适用。

老皇帝让人试验过,三日后吞服,谁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很快大喜过望!

这佛药入腹之后,一股暖流自腹心升起,不过一刻钟左右,整个人像注入新的生命力,前所未有地精神起来。

然后,老皇帝就真的好起来了,他真的熬过了生死那一关!

并且一反先前四肢沉沉疲倦昏沉的状态,变得精力充沛,只要病发,服下一丸佛药,当即就好起来了。

老皇帝狂喜。

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老皇帝早就将太医院那群废物都拖出去砍了。

他自此笃信佛药和三戒禅师及格桑大法师到极点,视之为救命稻草,而几名御医有苦说不出,他们分明把出老皇帝是透支生命力的脉象,可他们连激发剩余那点生命力都做不到,那佛药却做到了。

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然把老皇帝千疮百孔身体的生命力都激发出来了。

只是老皇帝有些上瘾的迹象,他一旦临近服药的日子,就格外暴躁,并且服药日子间隔越来越短。

老御医们胆战心惊,老皇帝根本不相信他们,他们也不敢说,说出来马上死,不说还可能晚点死甚至不死,谁也不敢吭一声。

……

陆海德带人快马赶往金功寺,很快就将主持三戒禅师和格桑大法师请来了。

格桑大法师是藏僧,三戒禅师介绍,他才是佛药的主人。格桑大法师自远

藏云游四方,与三戒禅师相交,佛药正是他所赠,三戒禅师去信老皇帝遣人,最后在西芜的鸡鸣寺找到正在挂单的他,这才请了回来。

两辆马车狂飙地一路奔到玉泉宫的陛阶之下,一名长须花白穿三衣袈裟的五旬老和尚和一名身穿红袍喇嘛袍子的三四旬藏服高僧下了车。

两位大师在陆海德连声的急催下走了很快,登上须弥座台基后,大踏步而入,大殿明亮灯光照在红袍藏僧脸上,他身材高健,五官深邃,眉弓很高。

若是顾莞谢辞他们在这里的话,必然会大吃一惊,这是个熟人!

——正是他们猜测应在中都,但不知去向的荀逊!

北戎王呼延德的亲表弟,昔日潜藏多年和呼延德里应外合差点导致西北大战大溃的那个荀逊。

西北大战结束,他被迫舍弃肃州总督的身份,遁回草原,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潜回了大魏并摇身一变成为金功寺三戒禅师的法友贵客,并且向老皇帝奉上了一丸佛药。

……

阿片,重剂量的阿片才是这丸佛药短暂激发老皇帝生命力、并让他感觉精神大振精力充沛大为好转的至关重要所在。

老皇帝倒是想把药方研究透彻,但注定短期内都是不可能的,最起码他活着时是不可能实现了的。

荀逊原来预计,这老皇帝熬过死劫之后,应至少还有一年多两年可活。

谁料老皇帝深夜不睡又热又冷顶了腊月寒风吹了半宿,一刹那的情绪飙升爆表,直接把自己整倒下了。

飞车赶往皇宫的时候,他心里气急咒骂,急忙冲到老皇帝的龙榻前,只见老皇帝面色铁青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他的脸色不禁猝然一沉。

赶紧化了两枚药丸给老皇帝灌下,他也很担心老皇帝就这么死了,接下来只能看他熬不熬得过去了。

但幸好,老皇帝顽强的熬过来了。

笃笃笃的木鱼和念经声,一直等到次日中午,老皇帝终于醒转,还来不及回味胜利的喜悦,他便感觉自己身体一下子沉重了许多,隐隐又有一点先前那种行将就木的感觉了。

“二位大师,朕为何总是每每将要大好,却有总是没法彻底好起来了,这两年皆是如此。”

?()”

老皇帝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但人力药物经已穷其竭尽,他是深有体会的,阴沉半晌:“那朕的运势如何才能好起来,迈过这个坎?”

老皇帝到底是老皇帝,应有的心防不用刻意提起,亦是始终存在的,但慈眉善目的老禅师一不涉利,二不为己,他本职就是干这个的,金功寺和钦天监其实是一

个功用,三戒禅师用手捻算良久之后,俯身一个佛礼:“阿弥陀佛,陛下属火,紫薇黯淡之年,不宜水相近身。木生火,陛下当亲近木命之人,老衲记得,陛下有一子年命为木,若是正位东宫,可大巩大利于紫薇宫。”

沐贵妃正好属水,老皇帝一听脸色当即一阴,愠怒后悔。

而他确实有一子属木,是三皇子,木生火,正位东宫,方正最大限度益利老皇帝,这道理也很说得通。

更重要的,蔺国丈一除,国赖长君,老皇帝本来也打算立三皇子为太子的。

他实在是等不了底下的小皇子长起来了。

老皇帝闻言,随即就将三皇子召来,三皇子在他身边待了半天,他还真的渐渐就感觉有所好转了。

三皇子侍奉汤药三天,老皇帝能坐起身了。

——但其实,荀逊给了两丸重药,其中一丸还是缓释的纯药,只要老皇帝能熬过后,后续就慢慢感觉轻快起来了。

但老皇帝终于笃信,他本来就打算封三皇子的,直接提前下旨,册三皇子为皇太子,祭天地社稷太庙,正位东宫。

荀逊此时此刻,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站在须弥座台基之上俯瞰整个皇城。

这次真的险,差点功亏一篑了。

意外的转折,好在冯坤与老皇帝的交锋最终如他们祈祷一样的告终,三皇子也被顺利推上位了,异曲同工,条件差不多成熟了。

不能再等了。

他马上吩咐,传信回去。

可以开始了!

……

一切就像摧枯拉朽一般,一个出乎意料的转折点,一泻千里,急转直下。

但是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

正在玉泉宫养病的老皇帝和已经下旨册为新太子不知道,正在外头收拾洗刷的金吾卫兵甲也不知道,南衙北衙都已经各归各位了,干净利索控停城头乱象已经率兵回了京营的大将军高鸣恭也不知道。

至于已经返回了朔方,并已经接得谢家人一家喜团圆的谢辞和顾莞他们,就更加不知道了。

谢辞和顾莞,及荀夫人谢明铭他们,此刻正前所未有的开心。

前者断了联系已经很久很久了,荀夫人他们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了,一边心惊胆跳担心着外面谢辞他们,一边紧紧注意身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全家人天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身边有没有异像。



他们保护好自己,就是对谢辞他们最大的支持。

虚岁刚满十五岁不久的谢明铭小少年,他在压力下长大了很多,连底下的谢明钰谢柔姐弟也是,谢五郎有点笨,但他天天卖力干活帮忙张望,把家里的粗活重活全都扛起来了,他比谢明铭还小两岁的,才十二岁。

谢明铭天天在镇子和外面钻,他甚至去过灵州城打听消息两次了,但明面上并没什么消息,他回来后把附近的山沟都转了一遍,为家里准备的四条撤退路线。

其实在这个山沟小镇里生活,谢家也算很招闲话的

一家人。因为他们家有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寡妇,甚至谢三嫂可以称得上一句绝色佳人,所以她从来不出门的,甚至连年过五旬的荀夫人看着也不过四十多的样子犹有丰采,良好教养赋予的行至韵味不管是怎么刻意去模仿粗糙都挥之不去的。

还有渐渐长大的谢柔小姑娘和她的妹妹妞妞。

偏没个顶门立户的成年男人。

别人看他们家,尤其是那些闲汉和自诩有势力的族长镇官,垂涎三尺,谢明铭曾经一步家门都不敢出,逮到就往死里打,还想了办法让那些族长镇官忌惮绝了心念。

他凶悍之名传扬,加上他渐渐长大眼看快成丁了,那些癞子地痞这才歇了心思,谢家人的生活这才安稳下来。

但嚼舌根肯定少不了了,侧目、嫉妒、闲话,什么大商老爷的外室被大婆打跑,或不知道招惹了什么祸事家破身亡之类的流言蜚语。

镇民生活尚可,冬日闲,嚼舌头更多。

直到有一天。

昨天有飞马疾奔进镇,直奔谢家家门,小小的二进宅子开门之后,听见里头传出欢呼声。

有相处的还好的人家来打听,在前院和荀夫人一起的打理家事的谢大嫂喜极而泣,“是家人来接我们了!”

≦()≦”

一声大喊,争先恐后跟出来的看热闹的镇民都听见了,大家哗然,议论纷纷。

但这些和荀夫人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大家眼泪哗哗控制不住,翻身下马,抱头痛哭,跪地叩头见礼,哭着扶起,又眼泪又欢笑。

好一阵子之后,情绪才勉强平复下来。

顾莞也笑着翻身下马,和秦瑛一起,和谢大嫂谢三嫂拥抱了一下,两人也没上前打搅荀夫人谢明铭和谢辞,几个小的都冲上去了,团团抱着他们四叔的大腿。

她眉眼弯弯,直到小男子汉谢明铭哭笑着抹了眼泪,回头看见她,笑了,说了什么,谢辞回头冲她笑着招手。

谢辞说:“喊四婶没有?”

“喊了!”

“我没有,”惭愧脸。

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齐齐大声喊:

“四婶——”

稚嫩清脆鸭公嗓,不管有没有挂泪,齐齐笑着张大嗓子冲她喊。

顾莞抓了抓后颈,脸有些微热,侧头和谢辞对了眼神,他双眼亮得很欢喜开心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他笑着,她也笑了,艾嘛,好吧,四婶就四婶吧,反正都快是真四婶了!

“嗯!”

她忙应了一声,赶紧把带来的小礼物分给小朋友们,然后给荀夫人行了礼,“娘。”

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像谢辞一样跪下叩头呢?才刚弯下腰,就被荀夫人呼一把拉起来了,感觉荀夫人干活不少手臂有力了许多,但疼爱她一如既往,她拉进一个暖呼呼柔软的怀抱,荀夫人爱惜极了摸她的头发,“好,好!好孩子!”

……

接得了谢家人,一家团圆,当天就离开了山坳小镇,前往朔方都护府。

所有惊险轻描淡写,彼此都只说开心的事情。

秦显苏桢寇文韶迎出五十里,又是一番激动的重逢,就不细述了。

接下来就是谢辞接手军政二务,他军威极高,没什么磕绊,可没什么需要特地说的。他把谢明铭和谢五郎都带着身边,打算亲自教导一段时间再往下放,林林总总,也不提了。

最值得一说的是私事,谢辞和顾莞的婚礼正式提上日程了。

谢辞很迫不及待啊,五个好日子,他直接圈了一个最近的,就在二月初二,龙抬头,吉上加喜。

他和荀夫人私下说过之后,荀夫人欣然应允,认为再重办一场大婚正该如此。

于是带着谢二嫂谢三嫂和谢柔,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忙碌起来了。

顾莞每天忙得飞起,除了外面的事情之外,还有各种婚礼的琐事,量身、做婚服、试穿,床帐椅幔,家具门楹,一场婚礼要准备的的东西可太多了。

除了

婚房以外,她住的院子作为闺房,也一色整理起来。

眼看着各种各样的笼箱红布的大小东西慢慢搬了进来,走进屋里,入目就是殷红的喜色,她终于有了即将举行婚礼的真实感了。

在腊月的最后一天,衙门封印的之后,两人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顾莞站在门槛前面,看着屋里满满当当的簇新家具和红窗花红双喜,她不由感慨:“好像很久,又好像很快的样子!”

这就结婚了啊?

有点紧张啊。

谢辞则喜孜孜地侧身,拉着她两只手,他郑重说道:“莞莞,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顾莞不禁笑了一下,斜睨了他一眼:“你敢不好么?”

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太阳又大又圆,金红色的余晖洒遍了整个朔方大地。

然就在顾莞也以为这一次肯定就要当上已婚妇女的时候,有大事发生了!

先是荀逍和文萱先后清醒了。

谢辞和顾莞刚说完话,就脚步声飞奔过来报:“主子!少夫人主子!荀大郎君和秦二姑娘醒了——”

谢辞和顾莞还未露出喜

色,谢平却一脸凝重道:“荀大郎君一醒来,就说要见您!怕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荀逍初醒的状态很糟糕,紧紧皱着眉捂着额头不停呕吐,但他其实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出一滩黄胆汁伴着今天服的药,但他咬牙说:“快!……叫谢辞,来!……”

谢辞顾莞匆匆赶到,府医刚给他扎了针,头痛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这才渐渐缓和下来。谢辞快步行至床前,药僮搬的凳子都还未来得及放下,荀逍一撑就坐起来了,他披头散发,半张脸的疤痕潮红显得有些吓人,但现在根本没人顾得得上看这个。

荀逍一把握住谢辞手,他咳了两声:“……荀逊千里迢迢赶赴西羌的鸡鸣寺,伪装成一名僧人!”居然装得还很仔细很像,没几天有中土的僧侣和一行明显穿着官家皂靴和军靴的人前来寻他,然后荀逊就跟着这些人走了。

荀逊俨然一副真正藏僧的模样,什么格桑大法师,之后一路急赶,终极目的地竟然是大魏国刹敕封的金功寺!

秦文萱也醒了,她脸色苍白,从隔壁房跑过来,听到这里,看着披头散发的荀逍,双目不禁噙泪。

这路上,其实荀逍是有机会格杀荀逊复仇的。但荀逊这个举止明显藏着大秘密,以及那一行明显是官家皂靴和军靴的人,没了荀逊还有其他人,他最后选择没有杀他,而是尾随跟踪要弄清北戎和荀逊到底要密谋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目的,他们也不会中毒的。

荀逍一直没说,但他真的很努力地,改变自己。

他一如既往孤僻,但她感觉得到。

但在场的人,包括荀逍本人,连秦文萱的注意力也很快不在这些私事上面了。

“国刹,金功寺?”

谢辞不禁眉心一蹙,不远千里来回,这么大的动作幅度,还有中都、金功寺,这种种特殊的地名,他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谢辞人在朔方,但中都消息没断过,冯坤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还有封太子。但由于事发正值宵禁期间,城门宫门中都内一片混乱,皇帝突然病倒以及金功寺僧人被飞车请进玉泉宫的事被老皇帝掩下了。

老皇帝怕有人对他的药动手脚,知情的除了寥寥几人,全部杀光。

谢辞霍地站了起来,有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让人心脏咄咄重跳。

他立即喝道:“传信回中都!马上查!”

他甚至点了谢云谢风和秦关三人立马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立即点人动身,他思索片刻,“必要时,高鸣恭闻太师隆谦张元让这些人,都可以告知他们并寻求支援!”

……

当天,秦关谢风谢云动身了,然而,没等他们飞驰抵达京畿。

正春的鞭炮硝烟味道尤未退散,一则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率先冲进中都!

震动四海!

正月初四,北戎涵尔察部突犯野狐岭、西关!当天野狐岭告破,北戎兵锋直达西关之下,正当西关守关兵将点燃狼烟严阵以待之际,西关关门突然自内被打开了



国门告破!

两道防线一破,

⒁(格格党文@学)_⒁,

火速集结兵马,三十万大军有备而来长驱而入。燕南平原占据了大半关东,往南可直抵徐淮,逆大河而上可抵汜水关啊!

正月十五,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北戎摒弃西北阴山,自东的恒州一带进军,今年立春很早,春节已经连续半月没有下雪并隐感回暖,北戎破关后势如破竹,兵锋所至,烧杀掳掠

,无人能挡。

皇太子李邑当朝请命,挂帅迎击北戎大军,皇帝允之。

皇太子为正帅,张慎高鸣恭为副帅,分率京营三十五万大军并连调多地北军及地方军集结成八十万大军,迅速迎击北戎大军。

烽烟四起,兵分三路,皇太子位中军,然皇太子为了立功营救牢狱中的蔺国丈,不听劝阻,在大战开始后的半月,夤夜突然率兵突袭北戎右翼,所率全军覆没,皇太子被擒!

然正是这名皇太子,竟被要挟着,叫开了汜水关的关门!

汜水关,号称关中第一雄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背后就是京畿所在的关中平原,直入再无天险!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下。

京畿告破!

京营三十五万大军尽出,北戎大军闭锁关门围攻中都城二十一天,期间内外大战如火如荼。

二月十七日,中都瓮城告破,五万金吾卫南北衙禁军护御驾突围出城!

老皇帝狼狈遁走,下令迁都嘉州。

整个京畿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谢辞和顾莞的婚礼早就被打断了,在荀逍醒来后的第三天。

但就连顾莞,也没想到战况竟然迅速恶化到这种程度的。

中都大破,京畿一京二十六县陷进一片战火之中。

谢辞是接到调兵令率朔方十三万大军往东奔赴西关,准备硬磕北戎守关重兵。

然就在这个急行军的路上,他突然接到了勤王圣旨!

谢辞大惊失色:“什么?中都告破——”

他声音都变了,中都城高池深存粮无数,死守不出能撑一年以上的啊!

不管外面怎么打,中都是绝对能等得到高鸣恭张慎重新攻破汜水关和渡黄河的!

怎么就告破了呢?!

所有在场闻讯的他麾下大将校尉,所有人面色大变。

皇帝带走了所有禁军,城门大开,那中都六十万平民百姓呢?!

秦显声音都发哑了,“少将军?!”

谢辞足足僵坐在马背五秒不止,他厉喝:“传令!后军转前军!沿汾水而下,全速进军!!”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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