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女子布衣荆钗，朴素着妆，但是却掩不住那秀腮美目与婀娜身姿。看她的年纪，约莫是在双十之间，最大也不超过二十二、三，但其实，她至今已经满足廿八。?</p>

她依然记得那年知悉自己已怀妊在身时，就找到此地居住下来。一晃眼间，不觉已过去了八、九度寒暑秋冬。?</p>

她眼看着她的孩子一天一天的、慢慢地长大，毕竟是欣悦欢喜的。然而其间，又有多少的孤单寂寞？?</p>

想着往事，这女子沉湎地、酸怅地、辛然一笑，下意识地擦擦眼眶，终究是、没有了泪。?</p>

九年、九年了啊，就算再沉再痛的心伤，在经过了九年三千二百九十七个白昼深宵，也会结成痂疤的罢！?</p>

她揪出了几个大萝卜，慢慢走到了河边，敲开冰盖，在凉气汩汩冒出的窟窿里，一一净洗完毕，再拎着它们回到了茅屋里。?</p>

少顷之后，就见从茅窗的囱管里冉冉地散漫出了淡蓝的炊烟。?</p>

这个隐居终南的女子，她的时光，就是恁地日复一日的经历着。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也可算是安安怡怡吧。?</p>

岁月虚晃，往往要在蓦然回首之际，你才会体察到它那种令人心悸的飞速流逝。?</p>

这一天，她仍然蹲在河边的小菜畦里拔萝卜，她的儿子仍然背着弶往山上奔去，天地之间仍还是那样的晶莹剔亮，千里冰封。可是时间，却已是三年之后了。?</p>

这三年又过去了，她几乎没有丝毫的改变，儿子却又长高了不少啦！?</p>

当她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小方桌上，她的孩子也带着一身雪的气息迈进了家门。他拎着弶，肩上搭着两只麻黄的兔子。这自然是他这一趟上山的收获了。?</p>

这孩子，他如今已经懂得使用一些心机，譬如养个游子诱捉鸟雉、布置陷阱套牢狡猾的较大型的走兽之类什么的。虽然都是些小小的机巧，却也颇有成效。?</p>

他进了屋来，弨了肩上的弓，丢到角落里，把那弶也放在了旮旯，说道，?</p>

“娘，今天又射中了两只兔子。又有几天肉吃！”?</p>

女人替儿子拍打着身上沾的雪渣，假意责怪的说道，?</p>

“娘每次都要你别再射杀兔子了，每回看着答应得好好的，可你一嘴馋，就又不听话啦！”?</p>

她儿子今年十一岁，个头也长得并不小，可是在高挑的母亲面前，仍旧显得娇儿幼弱。女人拍干净了儿子衣裳上的雪粒，拉着他坐到桌旁。她儿子说道，?</p>

“吃白菜萝卜没力气。娘啊，兔子肉明明好吃的很，儿子又射的中，为什么不让我射它？”?</p>

女人原不是真格地不准许儿子杀生，这番被他诘问，便愣了片刻，然后说道，?</p>

“玉冰，你知道啊，兔子它是驯良可爱的小生灵，又弱势又懦怯，它们尚自需要我们的保护才是呀。怎么能够因为想吃肉，而随便加以杀害这些可怜的小动物呢？”?</p>

她这个取名叫做玉冰的孩子，人长得倒也真名副其实：刚方十一岁的年纪，便已自出落得脸如冠玉，如冰雪一般俊俏。</p>

但是这个玉冰对他母亲的这种慈善教诲显然心不在焉，并且不愿意去加以理解。他边自大叉着筷子夹起青菜，边自想当然耳的道，?</p>

“娘啊，兔子肉既然好吃，我们就自然要射了它来炒菜吃。这可没有什么不对的呀！它们可怜可爱不，总归不过是一道菜而已，又关我们什么事了？?</p>

我们要射杀兔子，只是为了要吃它的肉；我们要吃它的肉，只是为了它的肉好吃。谁让兔子身上长着肉，而且又那么的好吃？它要怪，就去怪这个叫它长肉的呗！须怪我们不得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