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景明琛还在原地等他,谢芜村老远便看到了。
沉郁的侧脸看着憔悴,若是有一根烟就好了,更能体现那种无能的惆怅。
“你认识他吗?”谢芜村联想到之前与景明琛的对话,“他好像很担心你。”
亭月窝在自己身体里,说:“不认识。”
谢芜村听懂了,正要往景明琛方向走。
“这个身体给你用吧,不要叫我了。”
谢芜村本要迈的步子就这么停下来了。
亭月说这句话的声音很低沉,压在鼻腔里,听起来有点委屈。
谢芜村说:“不行,这是你的身体。”
“我不想要。”亭月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身体。
把“不行”两个字压下去,谢芜村耐着性子问:“为什么不要?”
“出来了?”景明琛走过来,拍了一下谢芜村的肩。
谢芜村抬起眼皮,“嗯”了一声。
被打断了,他心里越发的不甘心。
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谢芜村心里有股别扭的劲儿,只不过没把它摆在脸上。
“这么在这儿发呆,发生了什么吗?”
景明琛其实很着急。
“没有,害你担心了,”谢芜村不想在这个地方与他周旋,“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好。”
秋风占领的时节刮的人生疼,更痛苦的是,每当疾风过境,就有什么东西丢失了。
找也找不回来了。
时锦早在屋子里架起了火炉子,这会儿正燃得正旺。
因此谢芜村他们回来时并不觉得冷。
“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时锦赶快把人拉进来,“怎么现在才回来?”
景明琛忙笑着解释:“阿姐,后山的路太滑了,这家伙金贵的很,走半天都走不下来,这才耽搁了。”
“我!”谢芜村想说我哪里金贵,可瞧着景明琛小心的眼神,转而说,“我是太久没活动了,身子骨懒了点,我会改的。”
“紧张什么?”时锦瞧着谢芜村一身污渍,也没说什么责怪的话,“我去烧点水你洗一下,换身衣服吧!”
忙活了一整天,望着冒着热水的浴桶谢芜村的心顿时放松下来了。
这一天的劳累也不是不能忍受。
“你出来下。”
他叫亭月。
亭月也“嗯”地应了声。
“我不要你的身体,”谢芜村有话就直说了,“你的就是你的,躲着算什么事儿?”
“我瞧着你用的时候不挺欢快的吗?我要还不给,现在觉得是个累赘,想丢掉了?”
亭月说着脾气也上来了。
“不要拉倒,你还给我,现在就还给我!”
“不是这个意思,”谢芜村一点说不出话来,“我没觉得你是个累赘,我只是觉得这是你的身体,被我占着算什么事儿!”
“我是亭月了,那你呢?”谢芜村还在为他考虑,“你又是谁?”
“你又该置于怎样一个处境中?”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人是没有多少求生的欲望的。
“我当然是……”亭月哑了声,他想说的还有很多,却都是不能表露的只能藏在心里的秘密。
最后他也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是亭月。”
“而且……我不认为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亭月控制不住地笑了,“谢芜村,你果然是傻到家了。”
被骂的谢芜村心里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安慰亭月,“是吧,我傻是傻了点,但我看得出来你会不一样。”
“为什么?”亭月来了兴致。
“不知道,反正你就是不一样。”谢芜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很坚信这一点。
可就是再不一样,还是会被你遗忘。
没来由一阵心酸,亭月忍不住,“你去洗,我好累我要睡了。”
说完亭月就不吭声了。
谢芜村也只是笑了声,“太懒了。”
等到谢芜村收拾完出来后,就看到景明琛一张冷脸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好久了。
谢芜村迟疑道:“你在这里等我吗?”
“不然呢?”景明琛没好气地说,“阿姐叫你去吃饭。”
又阴着脸说:“还说不叫你去就别吃了。”
“对不起哈哈哈……”谢芜村努力压着笑,“给你添麻烦了。”
“再笑!”景明琛要打人了,“快点走!”
走到路上谢芜村还是笑。
“阿姐认为是我说你懒,把你气到了,怕你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我来找你给你赔个不是,”景明琛转过头去看谢芜村,“我就不明白了,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吗?”
“你说我哪句话冤枉你了?”
“没有没有,你说得对,”这种关头就不和人家孩子争了,“是我不好,是我洗的太久了哈哈哈哈哈……”
“你不笑我就信了,”景明琛也不理解,“阿姐总是偏心。”
谢芜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遂但笑不语。
对于时锦的厨艺,谢芜村简直无可挑剔,好的不能再好了。
只是谢芜村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一家人。
他是要叫景明琛“掌柜的”,那他阿姐呢?
该叫什么?
现在他很想再添碗饭,挺急的。
倒不是要掌柜的姐姐给他添饭,而是白米饭就放在她旁边。
现在就是一种很纠结的状态。
正想着要不就吃一碗,也难得麻烦人家了,就听见时锦笑他。
“小公子也太过拘谨了些。”
景明琛起初还不知道阿姐在笑什么,待看到谢芜村空着的碗和微红的耳尖时,也有了笑意。
不过他只是摇摇头,说:“既然来了我家,那规矩就先说明了。”
他起身站在时锦旁边,说:“这是咱家管大事儿的,你叫时娘子就是。以后有什么生活上的麻烦就说她听,她保证给你解决的妥妥的。”
时锦只是笑。
“只是自己那点恩恩怨怨就别拿人家面前说了,”景明琛停在谢芜村面前,“你可以来找我。”
景明琛将手撑在谢芜村肩上,俯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不要碰亭月。”
说完脸上还是亲切的笑,似乎是毫无芥蒂地接纳他。
谢芜村脸上的笑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情,景明琛为他满上了酒,递给他,“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