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自然不是傻子,所以卜机翻遍了整个江府也没找到人。
堂下跪着的禁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的上司未免太安静了,他宁愿现在卜机大人大发雷霆踹他一脚也许还有活的可能。
实际上卜机早知道结果,他只不过一直在思考那黑衣人的来历罢了。
衣服很皱。
如果是刚放了火逃的匆忙还可以理解,他又是怎么遇上沈千秋的?
他的猎犬是被人扭断脖子而死,这个人一定是沈千秋。
黑衣人会用刀。
那么一炷香时间之内黑衣人不跑,反而到了内院干什么?
还比沈千秋后到。
沈千秋为什么要去内院?
江彬与上章贼子果真有勾连的话……那么沈千秋……
卜机瞬间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窜起身来,用着最冰冷的语气说道:“江家总管现在何处?”
江总管已然是半截身子都快入了土,却仍旧徐徐疾步,跪在卜机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卜机并没有因为他年迈而饶他起身,他端坐庭上,问:“江彬可有记册的习惯?”
“回大人,我家老爷确有记册的习惯。”
哪怕到了江彬落难之时,这总管还是称呼他一声“老爷”。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卜机仍旧不是很轻松。那黑衣人应该是想毁了某样记载簿,恰巧沈千秋出现,让他“以为”记载簿没有被烧毁。
或者他一个不小心,发现那记载簿它就在沈千秋手上!
好在他已经派人去追了,若是找不回来沈千秋,他们便不要回来了。
——这是给他们的死命令。
“还有……”卜机略显玩味,“告诉我,珈蓝氏因何而死?”
这句话一炷香前卜机也问过江彬。
“先夫人是右丞发妻?”
江彬怎么回答的?是了,他迟疑了:“珈蓝氏位同正妻。”
“那么,珈蓝氏因何而死?”
江彬蓦然抬头,口中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说出来了:“病逝于摇欢。”
玉照三十年可不是和平的一年。
卜机知道,那一年衡岳的铁骑踏进了大渊献的圣门,多少无辜子民永远留在了那个冰冷的冬天。
那一年大雪格外的美,殷红似血,为整个大渊献铺上了一层鲜艳的丧衣。
那一年同样也是偏心的一年,飘飘洒洒的大雪一层又一层掩盖了衡岳的罪孽,埋葬了大渊献。同样的,将那一股血腥气一起扼杀在了血狱之下。
卜机正等着管家回答,可是管家一言不发,空洞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隔了好久,卜机没有逼他,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蔑视着这个老头子,他知道,这个眼神空洞的老人,撑不了多久。
“病逝于摇欢。”
看样子是个硬骨头。
“什么病?”
“一种……丧心病狂的病。”管家邪笑着站起身,面目狰狞,五官也变得扭曲。他突然不怕卜机了,甚至还多了几分底气:“卜机大人猜猜看?”
卜机很不屑,“很抱歉,我不想猜。”
他挥一挥手,对他的无礼视而不见,只有两个禁军快步上前,管家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主动退后几步,这不是去往生的路,但他退的义无反顾。
“低贱的蛮荒踏不进昭阳的墓陵,终结者主判迷迭的诡异,”管家嘴角在渗血,可他居然愈念愈烈,丝毫看不出行将就木的痛苦,反而用尽力气指着他鼻子吼道:“而你——你们,只会不堪的死去!!!”
他仰天长笑,壮怀激烈,不等禁军上来堵住他的嘴,直直倒了下去。
卜机一直听着他用生命演绎的宣言,想来江彬这家伙背地里没少说他的闲话。
不堪的死去?呵呵……卜机想,他不堪的活着,活到现在!!!
若是死,哪怕是不堪,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要把他们狠狠踩在脚下,踩在黄泉路上。
他才不在乎!
来啊,一起不堪的,去死吧!
一声令下,尽是悲惨的呼号。
很好,很好……
他走在血泊中,混着泥泞,惬意地着走出了右丞府的大门。
沈千秋啊沈千秋,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如果沈千秋知道卜机所想,他现在就可以回来。
只可惜他不知道,也不想再回去了。
尹平子放下手中的匕首,奇怪的问:“为什么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怕的样子?”他走到沈千秋面前,只见沈千秋还是笑,问:“这么相信我?不怕我一刀下去,送你见阎王?”
“不怕。”他随手抹了脖子上的血。
尹平子下手自然有轻重,这一下只是擦破了点儿皮毛,没什么大碍。
“卜机好像很在意陛下您的安危呐!”
忽略尹平子的阴阳怪气,沈千秋四处张望,“在不在意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从来没有出过卜机的视线,只是隔着马车远远的看了一眼人间。
安静的庭院深深几许,如荫的梧桐沙沙起意。一两声莺啼青云,袅袅来的药香扑鼻。
“这是梧桐药铺。”
尹平子没打算欺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