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霄放弃了自己从小便立誓的报国之志,放弃自己现如今执掌的数十万兵权,放弃了自己的军中战友……
财富、名利、地位,他都可以不要。
他放弃了一切,只为和她在一起。
他们从燕南城出发,往西北方向一路急行,江纤月派来的兵马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贺承霄给孟无谙披上斗篷,带着她日夜兼程,半个月后,终于寻至西北山脚下。
他们在山脚下的小城也得知了一些外间的消息。
处处贴满通缉令,上面绘着孟无谙的画像。
罪名是:弑父!
她成了一个弑君窜逃的罪人公主。
百姓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都说她是个没良心的性物,当初多得帝妃诸般宠爱,如今反恩将仇报,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况孟嗣源仁治,在民间多有威信,百姓就更加地憎恨孟无谙了,各种粗俗言语和出人意料的谣言都往她身上施加。
孟无谙听了,面无表情,心内也没有多大的波澜,因为这些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听闻太子孟彧今已顺理成章即位,那么,铲除她这个祸害,便是江氏当前最紧要的事情。
她料到了,她只是,担心数百里之外的朔野,听闻北泽大军今已攻至那座城市,那里离燕南也就不过百里之遥,是重要的战地,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遂整日忧心忡忡。
贺承霄以为她是为那些流言蜚语而难过,攥紧了她的手,想要给她传递一点慰藉。
孟无谙看他一眼,心内犹豫不决,他们逃出来了,他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离浪迹天涯、相伴医一生的梦想只差一座山,翻过那座山,他们就可以过他们渴念了数年的生活。
可是现下,她的心头竟生出了想要他回去的念头。
满朝文武,无人能敌精良训练数年的北泽牧族,可是她相信,如果是他的话,就一定有办法。
贺承霄,是百年难遇的将材,在军事方面,他有兴趣,也有天赋,日常聊天之中,孟无谙听他说起那些作战策略,都是惊奇险拔而直接便捷的,比兵书上的还要好。
如果是他带领魏国军兵作战,一定能击退北泽的蛮夷。
但她说不出口,他为她放弃了那么多,只为和她远走天涯。
他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
要他回去,无疑是否定他的情意,否定他为她牺牲的一切。
孟无谙还是没有说,跟着他上了青骨山。
才初冬,山上便下起了鹅毛大雪,气温也是寒冷异常。
两人丢掉了许多物什,只留下必备的干粮,捡着雪停的时节赶路,一路上还要应缚追兵的围追堵截,彼此都疲惫异常。
孟无谙着了风寒,发起了高烧,每日昏昏沉沉,他们走得就更慢了。
幸好寻得了一个山洞,在半山腰,名唤青骨洞。
只是半山腰,里面就堆了数十具骷髅,不知是冻死的,还是着野人野兽给害死的。
贺承霄在山洞里生了火,搂着孟无谙,给她取暖。
她浑身发冷,嗓子也做哑,枕在他怀里,清醒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着山洞外的大雪,孟无谙喃喃道:“你说,我们还逃得出去吗?”
外面的路,已经被雪封了吧。
贺承霄摸摸她的头发,用绢帕为她擦额头上的冷汗,柔声道:“一定能的,我说过,会带你离开。”
孟无谙木然地摇了摇头,她突然,听到耳边战马嘶鸣,仿佛置身沙场,数十万士兵的血,合着风沙,在她面前飞溅。
她突然,看到妻离子散,饿殍遍地,百姓流离,异国蛮夷打家劫舍,放火杀人。
这片她,他,他们一直珍视的土地,变为人间烈狱。
“回去吧。”她终于还是握住他的手,说“你回去吧,大魏需要你,你去归附江纤月,她会给你兵权……”
“你在说什么?”未及她说完,他便忿声打算她的话,蹙着眉头,眼底是失落、痛心和恐惧。
她知道他不喜欢听,却还是继续说下去,“救救百姓,救救这方山河……去为江氏效命,这样你才能获得作战的资源,我不怪你……”
“别说了。”贺承霄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来,闷声不响地站起来往外走,“我去洞外看看地形。”
她靠着崖壁,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亦是万般的无奈与不舍。
晚上,山洞外面突然传来吆喝的声音。
贺承霄独身出去,打斗一番,再回来时,浑身血迹。
“受伤了吗?”孟无谙急声问。
“没有。”他看她一眼,沉声道,“都是别人的,他们不敢伤我。”
是了,他们的目标是她。
“好快啊,都追到这里来了。”孟无谙叹道。
“别多想。”他理了理衣服,又为她铺好了安寝的地方,语气稀松平常,“在山脚下的时候,我就给兵营里的兄弟去了信,算来明天他们也应该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