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恰是傍晚,下面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贺承霄招手叫来一大桌子菜,坐在孟无谙对面,让她放开了吃。
孟无谙看着面前这堆堪比满汉全席的鸡鸭鱼鹅和各种精雕玉琢的素菜,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大快朵颐。
她吃了个痛快,却没见贺承霄的动作,抬起头来,正撞进他那一双似有星辰沉溺入海的眼睛里。
他看着她,睫毛扑闪,有淡淡的心疼和怅然从眼睛里溢出来。
晚风拂过,清爽怡人,有一缕头发被吹到孟无谙的嘴角,挡了她的眼睛。
“你怎么不吃呀?”孟无谙招呼他,“这道手撕鸡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贺承霄闻言,低下头,斟了两杯酒,一杯推给孟无谙,然后尝了一口她推荐的手撕鸡。
“好吃吗?”孟无谙问。
贺承霄点点头。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举起酒杯,想和他干个杯,无耐桌子太长,她的手太短,够不到。
于是贺承霄倾身过来,孟无谙和他碰了个杯,他帮她把头发抚到耳后。
他一靠近,高峻的鼻梁在孟无谙的眼前无限放大,她慌乱地低下头,便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心里一慌,便往后躲,险些摔了个大屁股墩。
贺承霄看着她些微窘迫的模样,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显然是在偷笑。
笑什么笑!
孟无谙有些生气,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然后她继续吃酒吃菜,吃得饱饱的,抱着圆滚滚的肚皮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胜景。
“真热闹啊。”孟无谙感慨。
她极少出宫,上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还是在七八岁时跟孟嗣源出宫祈福的时候,那时候所有人都宠着她,百姓夹道欢迎,每个人看她的眼睛里,都是一种崇羡与喜爱之意。
那之后她的人生便渐渐冷清起来。
“想不想下去玩玩?”贺承霄问她。
孟无谙摇摇头:“吃太饱,走不动了。”
其实她是怕被人认出,给她添麻烦。
她喝了挺多酒,这时也确实有点困倦了,听着市井的嘈杂之声,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沉。
一只大手抚过来,托着她的下巴,将她摇摇欲坠的脑袋放在一方宽阔温暖的肩膀之上。
孟无谙安心睡去,迷迷糊糊地,她说:“吃了这么好吃的饭菜,以后我还怎么吃得下其他饭?”
贺承霄肩膀一凛,半响,他摸着身旁那张小小的脸,沉声道:“吃不下,我也吃不下。”
孟无谙是在半夜醒来的。
她睁开眼,四周黑乎乎的,可是还有些微光,让她能偶辨认出这就是她的犀桂宫。
唉,又回来了。
这么大的宫殿,又剩下了她一个人。
孟无谙想着,不觉怅然叹息,眼泪冷冷清清地掉了下来,她扯了扯被子,想把自己包裹起来。
可是……咦,扯不动。
她用力地扯,还是扯不动,翻过身去,黑暗中一双眼睛,闪着熠熠的光。
身旁的少年微微笑着,伸出手去,给她拭泪。
“哭什么?”他或许也是刚睡醒,声音有几分沙哑。
“我以为你走了。”孟无谙含着两泡眼泪,瘪着嘴,傻乎乎的,像一只小猪。
贺承霄捏捏她的鼻子,道:“只要有空,我都会来陪你。”
孟无谙心里又暖又酸,哼哼唧唧地扑进他怀里去。
贺承霄说到做到,一有空就来陪她。
可他是个大忙人,并不总是有空。
他没空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犀桂宫的海棠树下,吃着零食思念他。
没错,自从那次之后,孟无谙的伙食有了很大的改善,和从前简直云泥之别。
每一顿餐食,那味道都堪比御宴,在更从前,孟无谙还很受宠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时不时地,贺承霄还会遣人送点蜜饯干果之类的零嘴来给她吃。
至于那两个求饶的宫女,孟无谙再没见过,大抵也是没能活下来。
她才不关心那些人的死活,她只关心贺承霄。
闲暇之时,她还有一大乐趣,就是听墙角。
犀桂宫的西北角,是宫女太监们侃大山聊小道消息的最佳场所,孟无谙经常一片嗑瓜子,一边贴着墙角偷听。
她听了不少八卦,足不出户便能纵享整个皇宫的八卦。
以前,她把这当成一种消遣,认识贺承霄后,她便开始忍着地对待听墙角这件事了。
因为他总是在打打杀杀,不是在兵营里打打杀杀,就是在战场上打打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