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柴房内又湿又冷,左竹几乎一夜未睡。
她将自己蜷缩在墙角,又饿又困,整个人疲惫不堪。
日光一点一点从窗口透进来,左竹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从天色来看,应是已过辰时了。
除了后街上偶尔经过的行人外,院内院外再无其他人声。
二叔既已铁了心要卖她,定是会一早出门去找买主。现下既然仍未来找她,说明二叔应当尚未回来。
她昨晚虽和秦穆说了让他早来,也相信他会说到做到,但秦穆毕竟不是家里做主的人,是否会有其他变数她心里也没底。
若是成了,她欠秦穆一次。若是不成,她也会将秦穆此次的情义记在心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终于被人推开。
来人气定神闲地向左竹走过来,仿佛已经将她的命运握在手里一般。左竹抬眼看向他,有气无力地一笑:“找到买主了?”
经过一夜后,左硕面上已不见昨晚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即将甩掉麻烦的轻松与愉悦。他并未理会左竹挑衅般的话,而是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
左竹忍受了一天一夜的饥饿,已经没了抵抗的力气,被左硕拽着跌跌撞撞地出了柴房。
她行动受制,只能在左硕的拖拽下来到后门旁边。那里站着等候多时的牙婆,正准备验看“货物”的成色。
左硕将左竹向前一推,左竹踉跄几步,勉强在牙婆面前站住。
牙婆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又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手腕发力左右转了转,仔仔细细地端详左竹的样貌。
这牙婆手劲儿大得离奇,左竹扭头挣了几下,想要甩开她的手,那几根手指却仍牢牢掐在她脸上。
牙婆看过后,面上表情未动,看不出究竟是满不满意。她松开左竹的脸,转身冲左硕比了个手势。
左硕只想将左竹快些出手,并不在乎牙婆究竟出价几何,随意看了那手势一眼便点头同意了。
见他同意,牙婆将袖袋中早已备好的钱袋交到左硕手上,转身拉住左竹就要将她带走。
与牙婆一同来的还有个龟公,两人一左一右地架住左竹,防止她趁机逃脱。
左竹双臂被抓得生痛,被动地向后门外墙根下停着的马车方向走。
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巳时就要到了。
可秦穆仍未出现。
她原本觉得,只要她能活着,被卖到妓院也好、娼馆也罢,都无法阻挠她为爹娘报仇的决心。
可是,听了秦穆的话,到底让她的心中燃起了一些微末的希望。
可事到如今,既然他晚了一步,那她也只能认命,说服自己接受这老天给她的磨难。
左竹低下头,眼睛被日光晃得有些疼,眼眶酸胀,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泪。
就在牙婆推搡着她上马车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洪双琴的声音。
“夫君,且等一下!”
牙婆见状,与龟公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要将左竹塞进车厢,想要尽快离开。
然而,两人的动作却被一个人制止。
左竹转头,看到了近在眼前的秦穆。
秦穆用蛮力将牙婆和龟公一手一个推开,回身将左竹从车上拉下来接住。
“左大爷,这是怎么回事?”牙婆眼看到手的货被人抢走,顿时不干了,掐着腰嚷嚷起来,“这一桩生意怎么还分两家做?”
龟公见状,也伸手去拉扯左竹。
秦穆连忙一闪身将左竹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龟公伸来的手。
见秦穆的架势就像护着鸡仔的母鸡,牙婆嚷嚷的声音更大了:“左大爷,您说句准话,这生意到底还做不做?”
洪双琴生怕牙婆的话被左邻右舍听见,将这桩贩卖侄女的丑事抖落出去,慌忙开口劝道:“有话好好说……”
牙婆眉毛一竖,仍要不依不饶。秦穆从腰间一把扯下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咬牙用力砸到那牙婆身上:“这些给你!够不够!”
牙婆被砸了个正着,忍着怒气从地上将袋子捡起来,打开向里面瞄了一眼。
只一眼,那牙婆就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这袋子这么沉,里头竟装了大半袋子的金银玉石,怎么也能值个两三百两!
她从左硕手里买下左竹,也不过才花了二十两。如今看到这袋子里的东西,哪里还有继续纠缠的道理,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秦公子出手真是大方!今日就当我老婆子倒霉,没这个运气将这小娘子带走!”
说完,她叫上龟公,两人一起驾车走了。
秦穆赶忙动手给左竹解了身上的绳子。
“你怎么样?疼不疼?”秦穆手上一边动作,一边低声询问。
他今日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