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赶到签售会现场的时候,上台签名环节正好结束,已经开始了读者提问环节。
他眼尖地在后排发现了两个空位,当即弯着腰一路小跑过去占了位。
坐下之后他才开始有闲心打量周围的人群。
坐在他四周的大多都是年轻的小女生,手里还捧着崭新的《此意昭昭》,大概是专门为了一个签名而来。
一想到她们手上捧的书是陆笙笙写的,贺鸣心底不自觉就涌上一股自豪。
他抬起头,将目光放到台上的陆笙笙身上。
台上的女孩化着精致的淡妆,长发微卷,挺直的脊背撑起自信大方的仪态。
她正在回答上一个读者的问题,贺鸣只能看到她翕动的红唇,却听不分明那些遥远模糊的音节。
两人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场地本就空旷不聚音,听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隔着层层人群,女孩的身影映入贺鸣眼底,他恍惚就想起在南苏丹的那一夜。
——那一夜,远处炮火纷飞,耳边是一阵接一阵的爆炸余波。同事们都已睡下,只有他和陆笙笙两人,守着一盏昏黄的蜡烛,聊了半宿的诗和远方。
从苏童聊到加缪,从编程聊到心理,最后又从南极科考站聊到阿布辛贝勒神庙。
话题无限延展,穿越时空,跨越古今。
很多具体的细节他都已忘记,但唯独记得那夜陆笙笙闪闪发光的眼眸。
和今天台上那双明亮的眼眸别无二致。
一样的专注,一样的神采飞扬,一样的吸引他目光。
陆笙笙全神贯注的时候会比平时放松的时候更为严肃,嘴角弧度微微向下,是不易接近的姿态。
许是被她严肃的样子唬到,贺鸣听见前面有读者提问的时候好像声音抖了一下。
提问的读者离他不远,因此他正好将问题听了个一清二楚。
看过《此意昭昭》作者后记或者陆笙笙以前微博的人都知道,《此意昭昭》这本书的男主是有原型的。
陆笙笙曾公开承认过这一点,而且还说有和这位“原型”谈过一段极短的恋爱。
也许是她在书中将男主刻画得太过美好,以致许多读者都忍不住为她那段短暂的恋情感到惋惜。
连同今天这位向她提问的读者在内。
年轻的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稚嫩的声线因紧张而添上了一丝颤抖。
“因为之前在微博上有看到说和H那段恋情是笙笙姐主动提的分手嘛,所以我想问一下笙笙姐,在和对方分开的两年里,您是否后悔过当初分手的决定?”
贺鸣之前早就把陆笙笙的微博翻了个底朝天,自然知道自己就是这位读者口中的“H”。
也知道陆笙笙的《此意昭昭》就是以他为原型创作的。
他没想到会有人提出这种问题。
但不得不说,其实他心底也对陆笙笙的答案很好奇。
陆笙笙离这位读者的距离有些远,所以她在脑子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刚才问的是什么。
是否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在陆笙笙思考的间隙,旁边的工作人员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一支话筒递到她手上。
贺鸣盯着台上女孩沉默的表情,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微滞。
有人提出这种问题,陆笙笙其实并不意外。
她刚写完《此意昭昭》那会儿特别喜欢在微博上发有关贺鸣的内容。
她不直接打他名字,而是以H作为他的代称。
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将她和他的往事搬到社交平台上说。
也许是觉得那份和他的记忆美好又珍贵,所以值得分享和记录。
又也许是怕所有那些曾打动过她的细节会随着时间日渐消弭在她的记忆之中,所以早早地将它备份下来。
记得当初刚在微博坦白是她先主动和贺鸣说的分手之后,众多粉丝都在评论区哀嚎:不理解!这么好的男人你也舍得!
还有不少粉丝给她发私信求她快找贺鸣复合。
她当时没多解释,只发了一条微博说:故事已经翻篇,会有新的生活。
......你要问她后悔过吗?
陆笙笙这两年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举起了手中的话筒。
——“没有,我没有后悔过。”
这就是她的答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清越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一字不落地灌进贺鸣耳朵里,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心脏像是被尖刀划了道口子,所有温热的血液全都顺着这道口子漏了出去。
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原本温和的脸色此刻像被寒霜覆盖。
苦涩和愤怒交织,所有负面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贺鸣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走。
旁边的女孩扭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怎么来也是半道来,走也是半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