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齐王府,程谨梦只觉得恍如隔世。
月前她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对于齐王府的记忆已经稀薄了。
李越还是一身厚实的大氅,肩甲闪着寒光,显得人精神了些。
走着走着,程谨梦渐渐记起了这条小路,能一直通往她暂住过的那个别院。
“我之前住的地方,还空着?”
李越淡笑:“除了你,王府也没住进来过其他人了。”
程谨梦埋着头不再发问。
见她不语,李越又道,“之前将秋兰安排在这里打理,后来她进宫陪你,家仆便只来洒扫了。”
别院大门一开,眼前的庭院远不止李越轻描淡写一句只来洒扫这么简单。
一旁的流水清澈,竹景恰到好处地融进庭院盛放着的各色碧冬茄中。
“我竟不记得别院里这么美。”
她轻叹一声。
李越回过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无妨,以后多的是时间看。”
他们继续往回廊上走。
程谨梦闻言停住了脚步,在别院中央站定。
“怎么?”李越感觉得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便回身过来问道,“不喜欢?”
她怔怔地出神,望着一旁石砌的水池发呆。
“哪有那么多以后……”
李越默然几息,低低地笑出声来,“我认识的谨梦,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程谨梦不解,定神正色道:“我以前是不说,可是这是南朝,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萧承礼说了才算。”
李越不置可否,缓步在门前站定,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一点点将门扉推开。
“你说的对了一半,我很快就可以决定他说的算不算。”
程谨梦一愣,第一个反应竟是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在偷听。
李越在门内做了个请的动作,她也不扭捏,匆匆与他擦身而过,小声留下一句,“你也不怕祸从口出?”
两个李刃无声无息地在门前站定,李越仿若未见,轻合上门。
“为何你觉得我会怕?”
程谨梦理所当然道:“你不怕他,何必一日三顿给自己下毒让他安心?”
李越了然:“所以你认为这是怕。”顿了一息,偏过头想了想,“的确有些道理。”
程谨梦辞穷,屋子里更是只能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只坐在屋里竟也能一点点回想起当初匆匆一瞥的细节。
两声击掌,外头一阵说话声,一个小丫头敲开了门。
“王爷,准王妃娘娘,这是厨房煨了四个时辰的荷叶肉糜粥,祛暑刚刚好。”
小丫头声音甜甜的,还未褪去童年的天真。
“这个时辰想必你也没用膳,便随便叫些东西来,稍微吃一些再说吧。”
李越说罢便起身去了熏笼那头,挑挑拣拣了半天,选了一柱线香,也没唤人,亲自点燃。
“这笼香是九襄国进贡的国香。”
程谨梦确实饿得慌,意思意思抿了一口,发现味道的确不错,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九襄国的国香,萧承礼舍得赏给你,那对你也算不错了。”
提起萧承礼,程谨梦兴致缺缺地给李越捧捧场。
李越用眼神示意小丫头退出去,才道:“非也。”他神秘地眨了一下眼,“是他们的使臣从贡品里分出来送给我的。”
程谨梦的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脑补出一场好戏。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她道。
得到了李越的首肯,她小心翼翼道:“那个左戈的事情,是你派人做的吗?”
李越满眼赞许:“不单猜中了,还有胆量问出来,勇气可嘉。”
程谨梦干笑一下,道:“我当你夸我了。”
“我本来就是在夸你。”
程谨梦忙低下头再补了几口粥,速度之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乞丐。
“既然已经提到了,不如索性就直说吧,谁想杀你?”李越道。
“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不然我也不会出来找你啊。”程谨梦觉得莫名。
李越就看着她喝粥的动作,目不转睛,道:“我是想听你从你的嘴里亲口说出来。”
他用余光看见程谨梦向他投来的探究目光,给予了个肯定的眼神。
“这是相互信任的第一步,不是么。”
程谨梦很难想象李越会和希尔那公主谈信任。
汤匙无意识地搅动了两下,磕在白玉瓷的粥碗里清脆两声。
她发现她根本不熟悉眼前这个人。
一个能狠到给自己下毒的人韬光养晦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程谨梦想不到。
程谨梦想到了之前的梦。
梦里她见过的两个李越,都和眼前的人不一样。
李越不慌不忙,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