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德知道,今天,这已经是死地了。可是,死亡的预感却并没有使他束手待毙,相反,倒更激发起了他的血勇!
“同志们!……我不知道你们还有多少人活着……可咱们是老八路,没有孬种!就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不能像老鼠一样挺了尸!……大伙准备好炸药包,没炸药的用集束手榴弹,我喊一二三,大伙一起上路,行吗?”
一个声音哽咽道:“行!排长,能和你一起上路,是我李虎的光荣!”
“排长!……我周大力也是,既然要上路,我周大力和你一起上,也不枉咱们战友一场!”
“还有我,四虎子!我也来陪大家!”
“还有我,蒋顺!咱们没有孬种!”
王德成泪如泉涌,摸索着解下腰间的手榴弹,拧开盖,解下绑腿捆成了一团……
随着一声呐喊,几个人同时跃起,玩儿命似的拉燃炸药包猛扑上去,却被前后两个方向上的子弹打得稀烂……
只有一个炸药包投了出去,但它选位极准,准确地落在了内墙后。随着一声巨响,一挺歪把子机枪,连同它的正副射手,连同一小段内墙,全都被剧烈的爆炸送上了天。
……
韩山河刚和前沿阵地通了电话,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指向了六点,远处的土围子已是一片火海,弹雨如织,晃成一蓬蓬耀眼的火瀑布。
内墙已多处被炸塌,攻击部队已攻入内墙。
敌人慌了,纷纷退入后面的砖楼。
那是一幢两层的建筑,楼顶上堆了一整圈的沙袋,虽然没有炮楼坚实,却可以在上边转着圈儿的射击,射界非常清楚。
攻击部队把砖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几次攻击受挫,伤亡不小。
韩山河在望远镜里望得真切,咬牙切齿地道:“他奶奶的!困兽犹斗!唉,抠门的老孙!要是再多支援几发炮弹,早就拿下了!”
他不知道,老一团一共才缴获了八发炮弹,全都给他了。
孟占山的通信员突然闯了进来。
“报告团长!二道岗子来了日军二个中队,营长让我报告,我营不便死打硬拼,已破坏土路约一里地,并埋了十几颗地雷,现在抄小路去打杨家桥车站了。”
“什么?去打车站?”韩山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一秒钟后,他的脸色立即惨白!
“急件呢?”他不相信似的问,语气异常严厉。
“报告团长!营长走得急,只让我口头转达。营长还说,别啃土围子了,他去杨家桥车站发大财给您找补回来!”
“他奶奶的!”韩山河暴怒,一脚踢在战壕上,顿时尘土飞扬,“臭小子!竟敢违我军令,我毙了他!”
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临阵脱逃,简直胆大包天!孟占山是个老手,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可是,这家伙还是这样做了!
韩山河猛然想到:
——娘的!这不奇怪,这种事也只有他孟占山能干的出来!
——这家伙早已劣迹斑斑,来老二团后,几次分派作战任务时其不满情绪都溢于言表,现在终于按耐不住了,又玩起了老把戏。
——可是这一次,他居然敢在战斗打到节骨眼上的时候釜底抽薪,自己怎么也没料到,原来打酱油的孟占山,现在倒成了关键角色!
——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后门洞开,前面还胶着着,怎么办?该怎么办?
对于孟占山的使用,他已经千小心万小心了,可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他处处提防着此人,结果还是防不胜防!
唉!说到底,还是他对孟占山的劣根性认识不足,他知道这小子胆大,可没想到会大到这种地步!此人竟可以置全局于不顾,置整个特务连和三营的安危于不顾!
唉!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身旁的赵政委也脸色铁青,吼道:“这个混球,搞什么名堂?他这一撤,咱们也只好撤!”
韩山河“呸呸”连声,嘴里“兔崽子!兔崽子!”的骂个不停,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没想到,车站的敌人竟然真出来了,更没想到,孟占山居然一枪不放就跑了,他奶奶的,让这小子给耍了。
——仗打到这份上,已到了节骨眼上。撤?胜利近在咫尺,敌人败局已定,只能做最后的顽抗。可再打下去?敌人的援军一到,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关键的是时间。
——二道岗子距此尚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修好一里的土路再加上排雷,怎么也得花一个多小时,刨去通信员骑马送信的四十多分钟,至少还有五六十分钟,主动权尚在手中,还有时间。
韩山河又推算了一遍,感觉没啥纰漏,于是把心一横,咬牙道:
“不忙撤!再打三十分钟!……
就算是崩了牙,老子也得把砖楼给啃下来!另外,注意喊话,动员敌人投降!”
眼见韩山河决心已下,赵政委点了点头,他了解他的老搭档,一向甚为严谨,他这样说,一定是经过了充分的考虑。
可是,不知怎的,赵政委还是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他提醒道:
“老韩,情况不妙啊!现在敌人困兽犹斗,而且援兵将至,咱们就算拿下土围子也没有多少时间打扫战场了。要我看,咱们还是撤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没必要强打这一仗。”
韩山河用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又捶了捶脑袋,然后平静地对赵政委说:“没关系,再打三十分钟,我已经预留了撤退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