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好判断他是与田党谈妥平息了此案,还是只一心在为东宫“分忧”,便不动声色地打探道:“张大人高才,师感激不尽。还不知大人近来空否,师欲近日过府酬谢一二……”
邹沛儿却当即立断地摇了摇头,只微微苦笑道:“官姑娘的心意,奴婢自是替姑娘代为转达,只是张大人现正在府中养伤,恐并不适宜见人。”
“好端端的,如何便伤了?”官师这下是真惊讶了。
邹沛儿不好说太明白,只委婉道:“张大人为了查案子,以身犯险,将犯人带出以勾得幕后之人出手灭口,虽提前与大理寺筹谋再三,但事发有变,还是遭了不小的罪。”
这却是与官师原先预设的一与二都不同了。
官师眉头紧锁,却也知道邹沛儿不过是听命于人,许多话不能说的,自己探问再多也是枉然,便沉了心神,只轻声细语道:“既张大人为查案而负伤,自不好再去随意打搅,却不知东宫近来是否可有空闲,师欲前往一表谢意。”
邹沛儿动了动唇,神色为难,却还是福身恭谨道:“奴婢自当代姑娘转告太子殿下,只是太子殿下近来忙碌,恐未必得见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官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只面上不动声色,微微笑着送走了邹沛儿,待含章殿课毕,欲往东宫,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一连三日,皆是宫人来告官师太子殿下并不得空,官师便明了,太子这是有意在躲着她了。
嘉泰帝这前后两世一以贯之的熟悉作风,直叫本就为案子内情焦心的官师更为不虞,心情烦闷之下,竟是循着身体的记忆无意识地走到了广阳宫前。
官师还未反应过来,先一步看到她的广阳宫大太监曹当已经喜不自胜地一路小跑着过来,一边主动朝官师行礼,一边吩咐小太监入内禀与五殿下。
既如此,官师反不好再多话,只得不尴不尬地隔着两世的光阴再一次踏足了广阳宫。
——而前世自裴无思去后,她在这宫中即便乘辇,也要命宫人绕开广阳宫。
今日春光正好,裴无思便正懒懒地坐在殿外秋千架上晒着太阳打瞌睡,听得宫人来禀,便如一只初初睡醒的狸奴般,迷迷糊糊地起来,乍见官师,便是一喜:“阿姊,你过来了!”
继而不待官师反应,又立时转为一怨:“我还以为阿姊病了一场坏了记性、忘记了含章殿往广阳宫来的路了!”
——这便是生气官师入宫伴读也有七八天了,却还一次不曾来到广阳宫寻他作伴。
他却不知官师望着眼前这熟悉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内里迟钝而缓慢地浮起了沉沉的锥心剜骨之痛。
那痛苦是如此地深刻而清楚,足叫官师终于再清晰不过地认识到:她回来了……许许多多的错误,她是可以一一纠正了。
无论是曾经被焚为一片灰烬的广阳宫,还是眼前正满脸不高兴地怨怼她的少年郎。
也叫官师恍惚回忆起了,最初的最初,她尽心竭力求作四公主陪读,仅仅只是为了入宫便宜,好见表弟无思。
而如今她重回宫闱,入含章见故人,赠同门六君子,至东宫求太子,苦心筹谋以平熊茂典案……却偏偏唯独再也不敢踏足广阳宫一步。
她终究是太害怕了。
恍然如梦,惶然如梦。
裴无思却不知官师心绪浮沉,见她久久不言,以为自己言行太过,不免又慌张了神色,呆呆道:“我是与阿姊开玩笑的,阿姊莫要生气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摸索着匆匆往官师的方向疾行几步,着急地握着官师的手晃了晃,神色近乎于委屈了。
官师的心神渐渐定了,她内心的痛苦得到慰藉,稍一平息,眼泪却无可抑制地落了下来。
正正打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这倒并非官师所愿了。
裴无思稍稍一愣,继而神色猝变。
“可是又遭了谁的欺负?”裴无思的声音绷得极紧,似一根将将要绷断的细线,下颌微收,只隐忍道,“我纵然并不能帮到多少,可阿姊也莫憋到心里,说与人听听,亦可宽慰一二。”
“我总觉得,阿姊先前病得便不寻常,心里似乎是憋了许多事情,只是不愿再与无思说了。”
官师不想多提前事,背过脸擦了泪,只淡淡取笑他:“你倒是心思细腻得女孩子还要更甚三分。无事时还是多出去走走,莫要镇日一个人窝在广阳宫,越是孤单单呆着越容易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