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啊啊啊啊,奴家才嫁给你半年,你就撇下奴家去了啊,你怎么舍得啊啊啊啊,你丢下奴家一个人,你让奴家以后可怎么过啊,妻主啊,奴家狠心的妻主啊,奴家好想你,奴家好想随着你去啊,妻主啊,你等一等奴家啊。”
这男儿生得颇为好看,就算是一身重孝,也掩不住出色的容貌,年龄也不大,哪怕哭花了脸,也能瞧出来是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小男儿,但是哭得极为伤心,哭声极为响亮,边哭边诉,一张俊俏的小脸上也有泪水滚落,所有灵堂中的人全都被他这哭声感染,江澄心头更加不忍,低声问高莹道:“这位是?”
“这是姐姐去岁在汤泉邑新纳的侍夫。”
江澄听了暗暗惊讶,明帝带文武百官去汤泉邑浸汤,是去年腊月中旬的事,高莙奉旨督促农桑是二月上旬的事,算起来这男儿嫁给高莙只有短短的两个月,甚至两个月都不足,这男儿居然哭得如此伤心,倒真是让人想不到。
此时又从后院进来两个侍儿,这两个侍儿向着高莹屈膝行礼,很有些懊恼地看着这位年轻侍君向高莹请罪:“对不起家主,侍君他非要出来给我们大人守灵,奴才们拦不住。”
这小男儿听得这两个侍儿这么说,立刻拿脑袋撞高莙的棺椁,撞得棺椁砰砰响,装得额头一片红:“妻主,妻主,你要走你也带上奴家啊,妻主,奴家的好妻主啊,奴家这就随你去啊!”
江澄见这情形,连忙吩咐这两个侍儿:“快拦住你们侍君!”
高莹似乎也没想到这男儿哭得如此哀痛,一叠声地吩咐伺候的侍儿,“拦住他!拦住他!”
然而侍儿们出手也不过是把这位正君拉住了不让他撞棺椁,可是想把他往后院请,那是不行的,这侍君一手抱着供桌一手抱着棺椁,打死也不肯回去,哭得涕泪横流,口中喊道:“奴家要给妻主守灵,妻主活着的时候奴家服侍她的日子浅,她眼下去了,奴家再不能亲眼陪着她,奴家生不如死啊。”
江澄听了,看向高莹,替这小男儿说情:“就让他留在灵堂中吧,怪可怜见的。”
他是左相,当着众人这么说,高莹自然不能驳他的面子,而且高莹也有些被这男儿感动到了,抹着眼泪道:“姐姐没白疼他。”高莹感慨完了,向管事的挥挥手,管事的立刻让人拿了苫垫过来放在周安人一侧,那小男儿跪在苫垫上,不知道是太伤心了,还是人本来就瘦弱,才一跪下就往旁边歪,看样子像是要晕倒,高莹见状,又吩咐侍儿去后院请个本家有年龄的侍君过来宽慰这位年轻侍君。
然而无论来人怎么安慰,这个小男儿,都没有断住哭声,眼泪更是成串成串地落,抱着那前来劝慰他的高家年长老侍君哭得声音嘶哑:“你们不知道,奴家妻主待奴家有多好,奴家只说这辈子同她白头偕老,谁想她就这么撒手去了啊,奴家真恨不得到姚天去陪她。”
那哀哀欲绝的模样,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江澄看得伤感,离开高家好大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这样的神思恍惚下,他乘车回宫,到得宫里,情绪也不高,早早地就洗沐歇下了,可是歇下归歇下,他却根本睡不着,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若是明帝也像高莙这样撒手去了,那他哭得怕是比这个年轻侍君更加伤心。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先是半天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做的全是噩梦。一会儿是明帝被刺客拿刀砍死了,一会儿是明帝饮酒过量醉酒而亡了,一会儿是明帝骑马打仗掉到陷阱里摔死了,一会儿是明帝被刺客下毒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夜里不安,早上他早早地就醒来了,醒来后浑身湿汗,整个人都处在惊恐之中,他想都没想,套件外衫,就直奔明帝的皇仪宫而去。他一路运功提气,没多大一会儿就到达皇仪宫门口,守门护卫们瞧见是他,全都没有拦,他很顺利地就进了皇仪宫,他两个箭步就跃到了紫宸殿前,进入紫宸殿,也十分顺利。紫宸殿廊下不知怎得,连个宫侍都没有,整个院子在朦胧的晨光中静悄悄的。
朱漆殿门倒没有从里头闩上,他抬手一推门就开了。他快速向里走,跑到内殿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欠妥。他赶忙往后退,退到殿门口,方才转身,出得门来,将朱漆殿门反向掩住,他快速往皇仪宫大门口走,恐惹人疑窦,他也不敢像来的时候那般一路小跑,尽量稳住步伐慢慢地走回来。
守门的护卫仍旧没有过问他,倒是他想了想,问守门的护卫昨夜是谁陪侍圣驾的,护卫们打着呵欠回复他:“皇后主子。”
他听得打了个机灵,立刻就从这半梦魇状态清醒了过来。后宫无诏进皇仪宫虽然不算什么错,可是他这样连让人禀奏都没有,直接自己闯进去,又正好是安澜侍寝,这多少有些无礼的意思。他今个儿抽空,得找安澜赔个礼,把这事解释解释。
他只想着他的行为多少有些莽撞,要是安澜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他却根本没思考,为何安澜为何会在紫宸殿留宿,安澜平日可是绝不在紫宸殿侍寝的,这么多年,也就之前明帝生病的时候,安澜在紫宸殿照看过明帝,别的时候,全都是明帝驾临麟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