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人静,紫宸殿中锦帐春寒浅,画屏云山远,宫灯高且暖,鸳被香又软。温顺的爱人躺在她怀中,重新沐浴后的肌肤光滑细嫩,清秀的小脸上犹带着情迷时的昳丽色泽,恰如雨后的桃花,一半是纯真一半是妖冶,嘴唇也是红彤彤的,还微微嘟起,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樱桃,新鲜成熟甜美迷人。明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怀中人隐在芙蓉锦被下平直有力的肩膀,脑海中回味着今夜的旖旎细节,很容易地就得出了结论。
“澄儿真是,心思敏感得要命。”
江澄把头埋在明帝颈窝上,懒懒地歇息,都要睡着了,听明帝这么说,立刻又警醒起来,偏头看向明帝,生怕自己哪里让明帝不满意了,“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他的声音糯糯的,不像平时那般清澈如水,带着一丝无力两分暗哑,这更让人爱怜。
明帝的精神比他好得多,今日又不曾过于放纵,此刻还有的是气力,一双凤眸亮得正午的日光一样,辉赫灿烂闪天耀地,只是日光在接触到江澄视线的时候就自动调低了温度,不让那多余的热情灼伤了他。
“朕的意思是说,朕好喜欢澄儿主动攀住朕肩膀的模样。”明帝答非所问,眼前却再次浮现出江澄漱了口回来主动伸出双臂环住她脖颈的情形,这是个极为普通的亲昵动作,几乎是每个有妻主的男儿都会做的,但她印象中江澄却还是第一次这么做。
这人别扭内敛又木讷,虽然爱极了她,可是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呆傻傻的不敢主动出击,她原以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与他之间很难有正常相处的那一天了。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不过是给他备了份夜宵。
原来他的热情从来不取决于他的爱有多深,只取决于她的爱有几分。
江澄听出来明帝的答非所问了,但他并不多加理会,他今个儿虽然只承了一回宠,但连日忙碌,最缺的便是睡眠,明帝既然不肯讲,他也就懒得追究。
明帝却是天马行空,由以后要对他更好一些想到她的女儿要同他的侄儿定亲的事,乐呵呵地告诉他:“澄儿,泉儿瞧中了岑家那个孩子,以后你与朕要成为姻亲了。”
哎?江澄一下子睡意全无,霍地用手肘撑起身体问明帝道:“陛下说什么?淑君看上了臣侍的侄儿?那陛下是要把臣侍侄儿赐婚给二公主吗?”
明帝抬手按住他肩膀把他重新按了下去,拿锦被将他盖得更严实一些,这才答道:“你那个小侄儿生得好看,泉儿瞧上了,朕要把他定给向儿。朕原本给向儿定的是余彤家的小儿子,泉儿嫌那孩子是庶出,想换成黄家的孩子,黄家的孩子倒是嫡出,奈何长得不好,泉儿挑来挑去,挑定了岑家这小娃。这么一来澄儿可就要同朕结为亲家了,既是妻夫又是帝臣还是姻亲,这样的亲密,整个姚天历史上也没有多少个呢。”
江澄倒没有沉浸在明帝描述的对彼此关系的憧憬中,他快速地发动脑筋,思索了一下,
让岑家小羽嫁给向辰,这对于那孩子的确是个不错的归宿,不过得先确定是做正室还是做侧室,若是嫁给普通公主,还做侧室,那就远不能算好,谨慎起见,江澄询问明帝道:“不知陛下是让臣侍侄儿给二公主做正室还是做侧室?”
“自然是正室。”明帝答得很肯定。向辰只是个公主还是个已经被她出嗣淑王府的公主,就算以后要纳侧室,那也是以后的事,眼下没有说预定一个侯爵公子做侧室的道理。
“那臣侍代侄儿拜谢陛下恩典。”江澄听了也欢喜起来。他是真的很高兴,岑家小娃的身份原本不够格给几位公主做正室,他之前也没有往这上面想,听明帝话里的意思,最开始明帝和冷清泉确实也都有别的人选。但不管怎样,眼下既然明帝和冷清泉都已经看定了岑家小娃,指给向辰做正室,那他也替这小娃欢喜。
虽然这么一来这个小娃就不能再像他弟弟宁丰想象的那样,将来嫁给奕辰做荣耀尊贵的天子君卿了,但男儿家能够做正室还是一件很体面的事。而且向辰将来也有亲王爵位承继,这小娃将来就是个少王君,虽然身份不是特别荣耀,但有资格参加朝廷的宴会,人前人后也很有脸面,比起做太女侧室,将来再做宫中君卿,日子不算差,甚至有可能更为实惠也更为舒心。毕竟做太女侧室、天子君卿,便是再得宠,上头也有个皇后在,倘若不得宠,那日子就更糟糕。
明帝见他欢喜越发高兴,乐乐呵呵地同他讲已经确定在二十八这天举行定亲宴,江澄听了,便决定次日一忙完公事就去找他弟弟宁丰,劝弟弟把这门亲事愉快地接受下来。拿定了主意,他的困劲儿就上来了,眼睛一眯就睡着了,后来明帝再同他说什么他就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明帝看他困成这样,多少有些疑惑,她最近也没给他安排很多政事啊,朝廷中这阵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繁难的大事,怎得他困成这样?
他这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啊?她想她明个儿得问问他,看他究竟都忙什么呢,她作为他的妻主,不能对他的行事一无所知啊。
虽然夜里想好了要问问江澄,但次日是大起居,早上江澄一起来,便向她施礼告辞,他要回丽云殿去,他的朝服官靴奏折都在丽云殿,若是在紫宸殿多耽搁了,上朝就来不及了,明帝恐他忙碌之下再把早膳给省了,很是体贴地放他回去,还怕他辛苦,命慕儿用七宝车把他送回去省得他自己走路,这么一打岔,她也就忘了问他了。
这日朝堂上当廷奏事的官员很多,地方官员中上折子上公文的也不少,明帝和江澄两个都陷入了忙碌。明帝散朝之后,还要继续在睿思殿中批阅奏折,召见官员,她也就没再疑惑江澄为什么那么忙。她一心想做垂拱之治的甩手天子尚且这么忙,那江澄作为本就承担朝廷琐事的左相,比她忙碌数倍也是合情合理的。
江澄散朝后,先是在政事堂中值守,今日是双日子,该他值守政事堂,虽然他和柳笙为了防止下面的官员摸准规律故意挑其中一人值守的时候才奏事,不是那么按照规律值守,但大部分时候,仍旧是遵循着柳笙单日值守他双日值守的规则。
他在政事堂中值守到申正,把地方上送过来的公文逐个批阅了,又处理了一份刑部关鸣鸾送过来的公文,算是结束了今日值守的差事。想到昨个儿答应了小莫今个儿要去勘察地形,他便乘车赶往西郊。
小莫拿自己的银子租赁的用来扩建养济院的土地在西郊的水神庙附近,江澄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块土地的主人也是高芷。这位已经致仕的高大人此刻正揽着她的小情人青莎容光焕发地坐在土地前方的空地上喝茶,她身后地亩上站了十来个婢女,个个拿着棍棒马鞭,阻止工部的官吏差役拉线勘探。
工部的两名官吏两名差役都拿高芷没有办法,举着工具愣是不敢动手,小莫则带了十来个中老年男子,在同高芷斗嘴。小莫的话简单又有力,“高老大人,您已经收了银子,怎么能够出尔反尔呢?您要是嫌银子少,坐地起价,那您可真有点说不过去,全京城都知道,京郊的土地有价无市,就算这块地是良田,我给的租银也并不少。”
小莫说完,养济院的两个管事男子老杜和老宋,一起给小莫帮腔,“高老大人,一亩地一年一百文租赁钱,这是京城的行价,您当时都答应了,怎么能反悔呢?”“就是啊,高老大人,您这么岁数的一位老大人,还是女子,您怎么能够出尔反尔呢?”
高芷并不还口,只悠悠地喝茶。高芷已经五十多岁了,腿也瘸了,更因为腿瘸缺少走动,身材发了福,不像前几年那般苗条纤细。但许是新得了这位称心如意的小情人青莎的缘故,她这阵子简直有返老还童的架势,脸上肌肤莹白如玉,双眸眼亮神娇,从早到晚有着用不完的精神,精神好了心情就好,她又不用上朝,一天天地净拾掇自己了,画上一个精致的妆,换上清爽宜人的新春装,整个人都比之前能年轻上十岁。
这样子青春回笼的状态,让她更坚信,要想晚年过得好,那就必须拥有足够多的年轻男儿的爱意,最好一年换一个,让他们用年轻的身体年轻的灵魂激发她生命的活力。
年轻小男儿,不漂亮的她瞧不上,漂亮的,像青莎这般的,那最费银子。她不能把这地亩卖得贱了。
此时此刻,她的第一位不图名分只图银钱的小情人青莎,正用春葱般的手指替她剥春桔,边剥边抬起那戴了纯金雕花发冠的漂亮脑袋替她回声:“你们说的没错,良田一亩一百文赁钱,可那是人家农女赁来种田的,种田的自己给朝廷交租赋,赁钱不多也就罢了,可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是要拿这良田盖院子建房子,这租赋得我们大人出,我们大人太吃亏了。”
江澄听了这一句,便明了双方的争议所在,他暗暗叹口气,小莫这孩子,只顾图便宜,没把话给钉死。只是,这养济院需要扩建是事实,这事还是要解决的。少不得要去同这高芷谈谈了,他轻声对自己的侍儿绍儿道:“让工部的差役拉线,天黑前务必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