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心中这口气简直要咽不下,若只有她和顾琼独处,可能她也不那么生气,可眼下当着几个后宫和所有女儿儿子的面,没有咽下这口气的道理。
“乐乐,让你父君往沈叔叔这边坐,乖,今晚父后奖励你两个鸡腿儿。”明帝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然而安澜抢在她前头开口了。
长乐听到安澜这么说,向着安澜这边转了转头,胖乎乎的小脸上全是疑惑,显然没理顺让爹爹坐过去和有鸡腿儿吃之间是什么关系。安澜见长乐看自己了,立马加大了奖赏的力度,“乐乐乖,跟你父君说让他坐过来,父后奖励你一个月的鸡腿儿吃。”
长乐是个极爱吃鸡腿儿的小娃,听说有鸡腿儿吃,哪里会考虑太多,拽着顾琼的袖子就喊他坐过去:“爹爹,爹爹,父后让你挨着沈叔叔坐。”
顾琼听了简直要气炸了,拿他没办法,就让儿子劝他?不就是觉得他儿子傻乎乎可以利用么?
他转头看向安澜,话说得尖刺,脸上的表情却十分落寞,“皇后,臣侍今个儿说什么也不坐过去了,您也别哄傻子了,乐乐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您说什么他都会当真的。”
他这话话里有话,明着说长乐实心眼,暗中却是说他自己。夏日出巡的时候他和安澜一道遇险,被明帝救出来之后,安澜跟他说以后便拿他当亲弟弟看,绝不让他受委屈,他当时非常感动,以至于安澜提议晚上一同侍奉明帝,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虽然明帝没有恣情任性,但他愿意这么做,已经表明了他唯安澜马首是瞻的诚意。
安澜看着他落寞的表情,也想到了这件事,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怒火一下子就消散了,涩声道:“罢了,你想坐在那边就坐在那边吧。客儿,让御膳房上热菜。”
殿中众人全都没想到安澜居然忍了这口气,陈语易和沈知柔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安澜,薛恺悦则是全然懵了。公主席上,奕辰眨巴眨巴大眼睛,向辰“咦”了一声,冷清泉轻轻地咳了一下,冲着女儿摇了摇头。
然而明帝并不知道安澜和顾琼之间这个细故的,她见顾琼居然当着她的面顶撞安澜,自觉有义务帮皇后维持尊贵,她玉手一抬,冲着顾琼发火道:“怡卿你胆子不小,顶撞朕不说,还敢当众顶撞皇后,朕今个儿不罚你,这宫里就没有规矩了!”
顾琼听了,简直想笑,她同别人都不讲规矩,怎得到他这里就一定要讲规矩了?合着全宫上下这么多人,只有他是那个软柿子?
明帝看顾琼粉白的梨涡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只觉面子里子都受不住,江澄在一旁瞧着不妙,一下子就抓住了明帝的胳膊,“陛下,陛下息怒。”他说话间从座位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恳求明帝道:“怡卿这是眷恋长乐,想同长乐多待一会儿,他口不择言了,陛下千万恕他这一回,他平日里对皇后都很恭谨的,今个儿也绝不敢顶撞皇后,不过是心中不痛快,说话没了计较,臣侍待会儿替他给皇后斟酒赔罪,陛下别生他气了。”
明帝气往上涌,并不想就这么饶了顾琼,然而江澄跪在地上恳求她,她又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江澄,毕竟今个儿是江澄的生日,她这么多年才给他办这么一回生日宴,当下只抿着唇不说话。
江澄看明帝没有继续往下说,便知道明帝的意思是松动了,但是台阶不够,还要有别人求情才行,其他人都被桌子挡住了他瞧不见,只能看向薛恺悦。
薛恺悦留意到了江澄的求援,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是个性子耿直的,又不知道顾琼被罚的事,开口就本着公平的原则各打四十大板,“小琼今个儿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跟乐乐坐一块儿,乐乐那么大的孩子了,还不会自己用膳啊 ?小琼也太小心了。陛下也是的,干嘛非要小琼坐过来,横竖都是在一个殿里,小琼想挨着乐乐坐,就让他挨着乐乐坐嘛,公主们那边有淑君照料,这边皇子们有小琼照料,这不是正好吗?”
安澜听薛恺悦这么说,便知道薛恺悦全然不知内幕,他也不想在这席面上讲太多,只笑着对明帝道:“皇贵君说得有道理,淑君和小琼一席一个,正好照料住孩子们,今个儿是澄之生日,陛下别计较这些小事了,请落座吧,也好让寿星起来。”
明帝听了,颇有些心疼安澜,但再心疼,安澜此刻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息事宁人,她也不好再揪着不放,当下略有些愤懑地坐了下来,伸手拽起江澄,“澄儿起来,待会儿记得给皇后敬酒。”
江澄见明帝这般说知道这事就算是了了,当下笑吟吟地接话道:“陛下放心吧,臣侍这就让人上酒。”
此时侍儿们已经络绎地进来把热菜一道道往上放,听见江澄这么说,立刻便抱了酒坛子上来。江澄说到做到,宴席一开始,先屈膝给明帝敬了一杯酒,恭祝天子江山永固,福寿无疆。待明帝饮下,他又带着客儿去敬安澜,同样屈膝斟酒,同样恭敬地敬酒,感谢皇后给他忙乎生日宴。敬完了安澜,他自己抱着酒坛,给薛恺悦、陈语易、沈知柔、冷清泉、顾琼,挨个倒了一杯酒,感谢他们几年来对他的理解与支持。
明帝看他如此恭顺乖巧,心中被顾琼拂逆的气就消了许多,伸手揽住他,要他坐下来,自己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喂给他,“宝贝吃口菜,好让大家动筷子。”
当着这么多人,江澄不大习惯明帝这般亲昵,然而知道明帝今个儿心情不佳,他不敢矜持,乖乖地把菜咽了下来,明帝看他用下,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客儿,“倒酒。”
客儿将酒杯倒满,明帝饮了一口,将杯子移到江澄唇边,“宝贝饮了这杯,往后添福添寿,与朕共度岁岁年年。”
她左手搭在江澄脖子上,右手端着纯金凤凰酒杯,杯沿上还带着她嫣红的唇脂,动作亲昵得有些轻佻,眼神却又是那样的炙热多情。江澄只觉心中情思难以自制地往上涌,就着她的手把杯子中的酒饮得干干净净,而后用极为痴慕的表情看着她,情深意切地道:“多谢陛下,臣侍不敢求圣恩永驻,只求生生世世都能在陛下身边。”
江澄这话说得有点贪心,但明帝不以为忤,反而乐呵呵地道:“宝贝想得真长远。”
安澜在旁边瞧着,见明帝笑了,便跟着凑趣道:“陛下这话说的,这哪叫想得长远,臣侍几个哪个不盼着生生世世永伴陛下呢?”
皇后亲自凑趣,明帝当然不能说别的,揽着江澄的肩膀,欢欢乐乐地道:“朕也盼着生生世世都同宝贝们在一处呢,来人,再给朕倒杯酒。”
江澄听了,立马拿起酒杯递给客儿,待客儿倒好酒之后,他又亲自捧到明帝唇边,明帝接过来,却只是小口慢饮。江澄见了,在一旁给明帝夹菜,不一会儿便把明帝的小碗加得满满当当。
明帝却不肯自己用,眯着凤眸看他,江澄见状,便拿起明帝的御筷,一筷子一筷子喂给明帝。
才喂了几筷子,公主席上,奕辰开口道:“江叔叔这样又有才华又恭敬守礼的男儿,母皇是从哪里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