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金阳耀眼。
泰山之城,威武坚挺。
一名名身披皮质轻甲的士兵屹立于城头,一架架宽大而又沉重的床弩安设于墙面上。城上四面,每隔二十步便有一具拉弦上箭的强劲军械。银亮闪光的破阵箭头,无时无刻不在溢散强烈浓稠的杀机。泰山城,稳如泰山。
恢宏高大的城池四面无比平坦,方圆十里没有丝毫林木、使得守方视野开阔不被遮挡。而在城下,竟还有一条深度足有四五丈的护城之河。隐隐可以瞧见,护城河中沿着两端实地,居然还不规则斜插着大量的尖锐枪矛…
即便是会水的人,掉到这河中…
怕也是九死一生!
“他奶奶的,这泰山城是真难整啊!”
城下东面千丈之处,有一接连数里之浩大军营。此刻,一席庄严戎装的张飞立于军营中央的高台上,极为仔细的观察着坚城泰山。
自前日来至城外扎营,张飞便已开始寻找泰山城的弱点。但很可惜,即便魁梧智帅一遍遍的扫望,亦是无法寻出明显的缺漏来。这狗娘养的袁术忒有钱了,在军事上砸了巨量的财富,在数目令人头皮发麻的军械加持下…
郡府泰山,是一座趋近完美的据点。
更别说,其中还驻扎着四万兖州军,兵力仅仅比围城方略少一万罢了。虽然很少听闻兖州军的事迹,但就凭城上守兵挺拔的身躯和精良的装备,张飞便知道这兖州的州军…
绝不是土鸡瓦狗的杂兵可以比拟的。
若是强攻,怕是将自己和许褚手下的五万精锐全给打光了,都未必能攻入城中。
难搞啊!是真的难搞!!
自当接手帅位,张飞便知道自己决不能再马虎大意,决不能再鲁莽行事。腰间悬吊的那一小块精致帅印,并不仅仅只是一块璧玉的重量。印虽小,却是无穷大;玉虽轻,却是无穷重!玉印上,承载着大哥对自己的厚望…
印上,承载着一方军队的生死存亡!
为帅者风光无限,但背面…
亦有着千钧重压!
心理不强大的人,接手这份沉重的责任只会被压倒。而惟有自强不息之人,才能完完整整受住大位附带的荣光与寒冰。还好,张飞…
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
“轰隆隆”
“轰隆隆隆”
就在张飞思绪万千之际,忽得雷声滚滚、电光闪烁。三月末季的天情难以预测,刚还是好好的金阳万里,可霎得一下便是乌云密布。
狂风卷卷,袭得军营四处的赤黑旗帜飒飒舞动。威严肃穆中,略带丝缕阴郁。
“兖州这鬼天气,怕是要下暴雨了。”
立于遮顶高台间,张飞神情复杂。他陶醉于拂面而过的劲风,又厌烦于阴晴不定的天气。若是狂风暴雨下个几日,别说啥狗屁攻城了,怕是连这城下军寨都要搬迁挪地了。
兖州较为平沿,但泰山这块的平面却是要略低于四周地界。一旦发起大水,就很容易成为汪泽水国。而地基不甚结实的临时军寨…
那肯定是抵不住大水的。
最要命的是,张飞早就有过耳闻,这兖州的雨特别持久,一下往往就是半月。
在雨中攻城,就是嫌自个兵多。
而待到雨停,袁术早发来援兵了。
“轰隆隆”
“噼啪”
“哗啦啦啦”
凝神之际,天终究是变了。
苍天在咆哮,催得滂沱暴雨哗哗直落。远处一声惊雷好似神袛的怒吼,慑心震魄。遮天蔽日的乌黑阴云,更是将人的情感带至低谷。
而张飞铜铃一般的眼眸却是猛然眯起,冒起凌厉精芒。在被雷霆引得忽闪忽闪的天穹之下,魁梧军帅的心境豁然开朗,昔日挑灯苦读刻入脑海的兵法,也条条浮现于双目。
十年藏剑蕴剑,一朝抽剑便善剑。
饱读兵书,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故善出奇者…”
“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喃喃自语,张飞或有或无的迷茫消逝不见,眸中只剩下睿智的清明。擅战者,当出奇制胜,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被敌者揣测。
沉吟片刻,大帅抬起臂膀:
“传某帅令!鸣金撤寨!”
“大雨飘泊难以战事,待连日之雨停息,某再率军前来泰山压城!鸣金撤寨!”
“动作大些,务必让城里头瞧见。”
侍立于张飞身后的几名亲兵闻言错愕不解,但还是赶忙分出两人下去传令了。
没多久,敲金之声接连响起。
各营中的一名名军士听声,纷纷从各自帐中涌出。士卒们怀揣着满腹狐疑,无奈前往四处、将刚刚修筑好没多久的大寨亲手拆除。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求之于势,何又为势?”
眺望倾盆大雨,虽在问,张飞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从山顶冲下、猛然撞破山下之敌,是借势。燃火于密处,将敌人摧之烧之,是借势。那以天赐之飘泊大雨,灌注敌城…
亦是借势!
势者,为将帅于战争中通过才能,将地理、时机、环境等客观因素以主观化为己用,造成的一种不可阻挡的、威猛无比的态势。
这是一种第三方力量的凝聚与爆发。
形成势后,就可以事半功倍的达成目的。
“传某帅令,于泰山城外周遭十里堆填小土坡!务必将小坡接连、造以环状将泰山城完全包笼!如此一来,此城附近地域将变为碗钵,而泰山之城,则为坡碗之中心低谷…”
“碗聚之水,将顺势而下,沒城于汪洋。”
狂风拂起张飞背后的赤黑披风,在斜斜飘入高台的冰冷雨水洗刷下,大帅的明光铠甲焕然一新、银熠生辉。在这一刻,侍卫于高台四方的别刀亲卫们忽然有种错觉,眼前这位他们跟随多年的屠夫主家,蓦然看去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