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无话,赵枭默然注视着同样在注视他的人群。在围拢降卒一圈的火盏照耀下,赵枭能清晰看见,那一张张脸皮上略微的抽动。
少许是蚊咬,大抵是给吓的。
无需思考,赵枭当即参透了降卒们的想法。他没有嘲弄,也没有安抚。只是略微昂首,悠悠言语:“道反纲乱,需要枭雄来拨正、制定新的规章与秩序。故此,本侯起兵。”
“朝廷本是纲统,但现在的朝廷,已经不再是。帝命不出皇宫、理法乱为朝堂,所谓中央,不过袁家的一言堂罢。本候原为汉臣,悍起率军而立…诚然,可谓之礼法不容。”
“是也汉贼。”
言此,赵枭扬手展臂,大笑之:“可殿上公卿,虽无明言反汉,但所行之举,却是真正的汉贼!汉帝刘协,贵为大朝天子,却被保护得无法出宫…袁绍是护帝,还是囚帝?”
“京都权赫,人人衣冠楚楚、百口为汉,可哪家没大肆敛财?可哪家又不曾剥削民间百姓?张让赵忠之流,虽已毙也,但贪奢风气非但未随之而去,反之愈演愈盛!各位…”
“可见现比常侍当道,要好丝许?”
看着台下不知所措的乌泱降卒,赵枭摆手笑道:“本候可以直言,在我幽地或许能找出贪官坏吏,但找不出穷到无法生存之庶民。”
意气风发,赵枭傲然高呼:“本候铁面无私不看贪官背景,豪族出身亦能厉杀!本候慧眼识珠擅长用人,有枣祗马钧一干贤良为民图利!枣署长之屯田法,让人人衣食无忧!”
“马院长之奇巧发明,更使本侯治下各行各业效率大增!农有播种犁收割车,衣有纺织桌脚踏桑,如此之类形形色色、数不胜数!”
停顿一息,赵枭接连抬臂:“本候办教育、开学院,为适龄童子提供免费公塾!本候寻名医建济堂,使得治下百姓患病无忧!本候善海洋懂江船,区区几年创造浩大水师!”
“减赋税,开荒田,召三十万威武雄师!破草原,平七国,域外无不臣服来拜!”
“平心而论,我算得圣贤。”
震撼全场,赵枭环顾而轻笑。
挥臂而咆哮!
“如果本候,如果像本候这样少于玩乐!一心于救济天下、而致临近三十未娶的圣贤!都当称之为汉贼!那么,请你们告诉我。”
“这天底下,还有谁不是汉贼?!!”
赵枭赤着目,紧盯台下。
视线所至,无人不惭愧低头。
在这一刻,槐林无比寂静。
那外圈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五万伏袭军士全都面色泛红,无比自豪的举起刀戈。
他们可骄傲、无一丝虚假的呼传:
自己在追随光明,是真正的正义之师。
赵枭面上重归淡定,声音却异常洪亮:“本候率军对反中央朝廷,可谓之礼法不容!是也汉贼。而中央朝廷却在残害、却在腐蚀我炎黄万兆后民!却在动荡我炎黄血脉江山!”
“可谓之,天理不容!”
“是也反天大逆!”
双眼一眯,赵枭目中精芒爆闪。男人朝向台下万千垂首之众、平静道:“尔等,本候不杀。袁绍宣之告之、吾乃似董之暴逆,故此,你们算被诓骗而来。好在公道在人心…”
“本候不相信,汝等直至现在,还分不清谁善谁恶、谁真谁假!但是,本候在此提醒一句,吾放汝等一条生路,袁家鹰犬定会怀疑…你们是不是被吾收买、潜伏军中为暗。”
“故此,奉劝各位莫要再入军伍。归家返乡耕田种地,虽累了些,但好无性命之忧。为卒为士变幻太多,莫要让家屋双亲吊胆垂泪。”
话语落下,全场伏拜。
九千降卒无不跪地而泣,朝圣似得对赵枭虔诚磕首,齐齐呼之:“赵侯伟岸,袁绍之流必败于您!其势虽大,但德行品性却远不如您!就好似烛火萤光与穹上皓月争辉!”
“您怀好生仁德,放我等败军一条生路…我等在此下誓!残生定不与您为敌!!”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在这诚恳齐鸣下,还参杂着少许狂热亢奋的声音。这些声音的主人,多半都是青年。只见这些年轻人面色涨红、大啸高呼着:
“侯爷!可否收下我等!!”
“我等愿为侯爷伟业出力献躯!!!”
“侯爷!收下我等为兵吧!”
见降卒归心,赵枭淡淡一笑。
他不会收下这些卒子,对现在的局势来说,多这九千军,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在豫州、兖州、司隶等地,多这九千余人在乡野民间,为他不留余地的奔走宣传…却是能起到巨大作用!起码,就算是照搬他刚才的演讲之言,在民心舆论上,袁绍…
也绝对不是他赵枭的对手!
展开双臂,赵枭面色庄严、肃声道:“我之军士,人人皆有保障。在我治下,他们的家庭受到优待保护。故此,军士无后顾之忧。”
“诸位之好意,本候心领了。”
“但你们多半都是司隶、徐豫兖四地之人,随我征战若有不幸…家中该如何是好?且待吾日后攻克这几地,再来投军才好!”说着,赵枭盈着笑、指向台下那几百口箱子。
台下万众,也随之放眼望去。
他们对这些大木箱子,也很是好奇。
“冬日天寒,再加此处距离汝等家乡甚远。箱中有些干粮吃食、简装大衣。”
“你等分了衣食,再返乡吧。”
众降卒听声一怔,继而个个呆若木鸡。
他们凝望那口口大木箱,只感一股莫名其妙的滚烫涌入心头。在这一刻,即便是再坚强的汉子,都忍不住嚎啕大哭、朝赵枭叩首。
简衣很轻,此刻却重如千斤。
干粮不贵,此时却价比千金。
“军事紧急,本侯就先走了。”
缓步踏下高台,赵枭淡笑道:“备上东西,诸位早些归家,莫让双亲担忧。”
“本侯期待,我们再相会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