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可欲也,则不虑其可恶也者,见其可利也,则不顾及可害也者。是以动则必陷,为则必辱,是偏伤之患也。
《荀子·不苟》
……
“洛统领,人派出去了么?”
“主家,我已派出四十死士前去测绘各豪族庄园的堡垒地形。最多十日,尚武内所有世家的防御及名单皆会登记成册。”
“嗯,下去吧。”
“是。”
夜半无人私语时,寒风瑟瑟。
乌云盖阴天,寂寥无声。
打开中堂之门,赵枭立于屋室与庭院交接的小阶处。望向院中塞北常见的榆叶梅、嗅到那淡淡花香,身体的疲倦似得到舒缓。可他内心的苍凉,却如何…
如何也抹不去。
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阴狠起来了?原身二兄赵悠,不过是容貌相似且有隐患,自己与其初见、当场就将其赐死。
居然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自己,还是自己么?
这份狠辣,令赵枭感到惊骇。
白日无碍,他能轻易代入主公的角色。而每当夜深人静,赵枭却总会受到内心的拷问。他越发感觉自己,有些陌生。
陌生的像另一个人。
“成就大业,真累。”
叹了口气,赵枭抬头望向夜月。今晚的月亮半残,不太亮、昏昏的。
“可不历经磨难坎坷…”
“又怎可能成就大业呢?”
一双冰冷的小手突然从后方抚在赵枭额上,轻轻揉捏着他的太阳穴。与此同时,沙哑而又熟悉的女音渐起:“累了。”
“就多歇歇,多晒晒太阳。”
温柔的嗓音,将赵枭微惊的内心抚平。他抬手轻轻握住女子的柔荑,将身后佳人牵至身前、缓缓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宝宝,怎还没睡?”
“伯爷未睡,妾身又岂能独眠?”
柔和的快调子,很暖心。如清澈的泉水流转全身,能洗涤灵魂的沧桑。
今夜的宝勒尔托雷很美。
一袭淡绿色长裙被夜月镀了层银光,姣好的面庞上挂着浅浅笑意,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里盈满了要溢出的温柔爱慕。
令赵枭稍稍有些失神。
不穿劲装的托托,美极了,像西方传说中的女精灵。修长的身躯挺拔、自然的野性弥漫,却富有端庄的大家之气。
野性与端庄,本是对立。
在托托身上,却异常协调。
“伯爷,夜深还不歇息么?”
“乖,你家官人在想事呢。”
赵枭开口,轻轻将女子揽入怀中。他望向昏暗的天空、飘忽道:“宝宝,你说为何有的人天生高人一等,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却还一心想奴役、剥削他人?”
“他们的财富,早已用不完了。”
“这个嘛,很正常。”
宝勒尔托雷顺从的靠在赵枭胸前,继而轻轻移动小脑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才缓缓道:“伯爷,大道理我也不懂。”
“我只知道在草原上,无论再强大的部族也不会停止扩张。因为天灾意外太多,没人能保证自己的部族永远昌盛平安。”
“越强大,就越能抵抗风险。在我看来,这无关对错,不过是物竞天择。”
赵枭听声瞳孔微缩,随即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是自己着道了!是自己现代人的思维在作怪!实际上在这个群英荟萃、厮杀角逐的年代根本没有对错一谈。
胜即是对,败即是错。
就这么简单。
世家门阀剥削百姓,没有理由。宦官外戚搅权弄政,没有理由。任何人让自己感到有隐患,将其杀之、也无需解释!
这是本能!这是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大环境下所熏陶出的本能!
物竞天择,不狠就死。
他赵枭没有做错任何一点。相反手段变毒,才是他觉醒的表现!只要亲手铸造太平盛世的初衷不改,用什么手段…
这并不重要!
一时念头通透、心结尽除,赵枭只感到舒畅无比。他紧紧搂住宝勒尔托雷饱满的娇软身躯,将头俯下、细细品尝着女子诱人的红唇。
“宝宝…呼,有你真好。”
“伯爷,我也…唔…唔唔…”
……
次日,令骑于尚武冲出,带着调动大军之命,极速朝上谷、代郡奔去。
而赵云则点上数十精骑,护送着一封绝密漆信,朝上谷边界行去。
在这段时日,民间坊市莫名开始流传几条劲爆消息。第一,尚武郡以及上谷郡的地主豪强对赵枭极度不满,原因是赵枭对百姓宽厚仁慈,影响到世家地位。
第二条,这两郡世家曾私下找过赵枭二兄赵悠,但不知谈了些什么。
第三条,赵悠与世家相谈之后,便与边护军的辎重校尉刘备密谈,而后刘备就因图谋不轨被关押送监,于狱中被刺。
第四条,赵悠下落不明。
消息一经流传,两郡上下大为震动。世家豪强不知消息从何人之口传出,民间百姓则因地主不愿平民生活质量变好、从而记恨于世家。一时间,两郡内…
流言四起,暗潮汹涌。
各种猜测之论数不胜数。
但清一色的,都是世家阴谋论。
并且,坊间开始出现讨伐世家的言谈!只因尚武和上谷,皆是赵枭威望渗透的最盛之地。平民只认赵枭而不认豪强,得知后者不满赵枭,自然力挺伯爷。
民间情绪,逐渐被调动起来。
甚至,见到豪族就狠打的言论也很有市场。此刻,世家子弟竟不敢孤身出门、随便办件小事都要带一大票家丁傍身。
……
几日渐去,尚武上谷二郡民众不满豪强的呼声非未偃息,还愈演愈烈。
见事态不妙,隐隐有脱离掌控之势,众土豪门阀再无法稳坐钓鱼台。各家纷纷遣出代表人物集会,商议应对之策。
不日,尚武、代、上谷三郡,共计四五十家豪强门阀,联合派出由代表人物组成的使者团,浩浩荡荡的朝涿县行来。
伴随的精锐私兵,足有千余。
……
“仲康,准备好没。”
“伯爷,已安排妥善,一切就位。”
“行,让他们进来。”
今日阳光明媚,而涿县县府内却是一片肃杀。自府门至大堂的百来米行道两侧,每三步就有两名身披重铠的刀斧手。
卫士魁梧,斧刃辉闪冰冷寒芒。
“啪嗒…啪嗒…”
飞溅爆裂的脆响不断四起。
这来自过道正中央,那面滋滋作响、内部之油已然沸腾的巨大铁锅。
“咔咔咔”
县府的黝黑大门缓缓开启,四五十位衣装华贵的男子鱼贯而入。
刚进府,森寒冷意迎面而来。
见到眼前肃杀之景,众豪强代表面面相觑、脸色皆是凝重。他们相互使了个隐晦眼色,便神色僵冷的朝大堂行去。
一路上,每每途径站立斧手之时,代表们的脖颈都会寒毛卓竖。
该死,大热天怎会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