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将令!”
“属下在!”
闻声,赵枭身后的亲骑死士中登时奔出一骑,来至前者身侧抱拳待命。
是死士头领洛旼。
“你带人去四曲押粮屯…”
“拿一半。”
决策做下,赵枭又轻声吩咐几句。洛旼听完,平静如水的眼中竟出现一丝波动,接着便朝赵枭抱拳道:“属下领命。”
“嗯,快去吧。”
看着洛旼及一干死士离去的背影,赵枭摇了摇头苦笑道:“可笑。”
“还真是可笑!昨天还军法处置别人,今天怕就要被军法处置了。”
……
“他们,走了。”
伏跪在地上的难民们看着渐行渐远的大汉官军,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也被黑夜彻底吞噬。他们并没起身,而是…
而是就这么伏在地上哭了起来。这天下虽大,又有何处能容身?
听闻沿海三洲及幽州、益州等地区不受贼乱侵扰,可他们去得了吗?他们已经忍饥数月有余,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食物。
活不过后天。
“爹,我饿。”
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时哭泣哀嚎的难民们纷纷忍住悲意,朝声源望去。只见一名瘦骨嶙峋的幼女,正在一名同样瘦弱的青年男子怀中低声道:
“爹,我饿。”
那男人见此有些慌乱,赶忙将头俯于女童耳边温柔的轻声道:“不哭。”
“丫丫不哭,马上,马上…”
“马上就有吃的了!”
“真的吗?太好了!爹,我想吃前天那蚯蚓,比树皮软多了!就像…”
“就像以前娘煮的粉一样。”
看着女儿清澈的眸子,男人双眼一红将头转过。哪怕他竭尽全力的控制,双肩依旧在剧烈的抖动,他在无声的流泪。
他不想让女儿看到。
他在恨自己的无能。
众难民见此暗自垂泪,默然无声。
“你们都有碗没?!”
这时,一声大吼突然从前方传来,众难民闻声赶忙朝前望去。只见数十骑身着铁甲的骑兵,正朝自己等人策马奔来!
其后方…
有三辆装满大袋的驽马小车!
见众难民晃神愣住,来骑最前方的微胖骑士吐了口唾沫道:“听不懂人话吗?!问你们有没有碗!没碗怕就只能手抓。”
“我就把粥煮干点。”
闻言,众难民眼中闪过欣喜若狂之色,纷纷起身大声道:“军爷!”
“我们有!有碗!”
说着,难民们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缺角瓷碗,高举在天拼命挥舞。
彭峻广见此摇摇头,低声骂道:“要我说咱赵校尉就是太心软!这年头粮食多精贵啊,兄弟们自个吃都不太够!”
“谁知他们是真饿还是假饿,为这些个难民违抗军令不值当,也就赵…”
说着,彭峻广的声音顿住了。只因他看到一个女童,一个瘦的不成人样的女童。女童虽虚弱无比,眼中却尽是光彩。
尽是对美好未来的希翼!
见此彭峻广面色一肃,他奸、他嘴贱、他墙头草,但他不坏。
“烧锅熬粥!”
“留一半别煮,散给他们。”
“是!”
军士们得令后纷纷下马,他们分工有序。几人从驽马小车上取下三口大锅和水壶,几人跑去路旁劈了几棵树以作柴火,又几人去车上舀了些黍米。
竟是要当场煮粥。
“呐,除了热粥之外,你们一人再来领三碗米。”
“我家将军说了,活不下去可以往幽州走,去涿郡投奔赵太守。别的不说,在赵太守治下最起码饿不死你们。”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不必,但我等只能帮这么多,这一路能不能活着到那前途未卜。”
“你们自求多福吧。”
“那是当然!军爷救我等一命,我等已是感激不尽,哪敢要求什么?敢问军爷可否留下姓名,我等定夜夜为军爷祈祷。”
“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我一小小军候,不必留名。”
彭峻广闻言轻轻摇头,坦然道:“我家将军姓赵名枭,是上月朝廷亲封的晓骑校尉、涿县子爵。我们本来都走了…”
“他于心不忍,也是奇了这莽…咳,他于心不忍,就擅自做主救济你们。”
“令他下的、军法他背,我就一执行的,你们要感恩感恩他。”
“别搞错对象。”
说着,彭峻逛突然有些敬佩赵枭,这是从心的、由衷的。敢违背军规等待重罚,只为一群陌生人,他自问做不到。
不过他虽做不到,但这却不妨碍他尊敬能做出这种举动的人,一时其对赵枭将自己拖下水的怨气消退了许多。
“别愣着,分了米煮完粥,我们还赶着回军,锅我们要带走。”
“那是自然!”
说着,难民们在粮车前排起了整齐的长列,军士为其每人舀了三碗米。拿到米后,难民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让开。
井然有序,本不该出现在衣衫褴褛的难民身上,可又确实出现了。
“军爷,舀我帽里。”
那抱着女童的男人走至粮车身前,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地上。接着赶忙将头上的破旧毡帽取下,恭敬的递给军士。
彭峻广一直用余光盯着这对父女,见此,竟鬼使神差的走到女童身前,在怀中摸了摸,想送点小零嘴给她。
可摸了又摸,彭峻广尴尬的发现自己怀中啥也没有,不由尴尬的朝女童笑笑,就要离去。却见女童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腰,微胖军候见此也低头望去。
悬挂在腰间的牛皮水壶随之晃动,系挂在壶下的淡紫流苏迎风飘荡。
“叔叔,壶,壶好漂亮!”
闻言,彭峻广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算了,今天胖爷爷就发回善心!念头至此,彭峻广将水壶解下倒干净水,使壶不再沉重后这才递给女童道:
“送你了。”
女童闻言,双眼乐的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笑道:“谢谢胖叔叔!”
“这,我们怎能收军爷的…”
朝刚刚分到米、回过头来的瘦弱男人摆摆手,彭峻广淡然道:“胖爷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一个壶而已,不值一提。”
“你女儿很可爱,照顾好她。”
说完,彭峻广转身就朝粥点走去。这刚一转头,面上就闪过肉疼之色。那壶不是军中分配的,是他自个买的…
价格死贵了。
不过想起女童灿烂的笑容,彭峻广又莫名开心起来,难得的哼起自己去年编的小曲:“天不可无白月光~”
“地不能没彭峻广嘞…”
……
“爹,胖叔叔是好人。”
“嗯,军爷是好人。”
说着,男人怜爱的摸了把女童的头,一把将其抱起道:“走,喝了粥…”
“去洛阳投你二爷爷家去!”
“嗯呐。”
女童轻轻点头,深深的看了眼微胖军候的背影,将其烙入脑海。
永不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