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连弩射手的标准配备,每人携带五只十支装的箭匣。如果不计消耗地全力发动,连弩队1000名射手,可在两分三十秒内,射出整整支无羽箭。
这样的场景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倾泻!像七月的豪雨,密集!狂暴!无休无止!令人无处藏身,无所遁逃。
很难想像,天下有哪一支军队,可以在这样的雷霆打击下坚持两分三十秒。
可是同样的,最强的一点往往也是极弱的所在。狂暴过后是寂静,一旦箭支告罄,整个连弩队将再无用处,同时长时间高强度的拉弦动作,也会让射手双臂脱力,就是给他们兵器也无法继续战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将彻底沦为任人宰割的废物。
以上种种,注定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使用的。除非某些特殊情况,比如……现在!
杨胜飞的死,彻底激怒了刘枫,也彻底激怒了逐寇军的每一名官兵。
眼前这7000骑兵,全都要死!以最惨烈的方式,死!
这就是逐寇军的男人!这就是他们表达情绪的方式!简单而直接,迅猛而狂暴。新仇烫!现世报!
※※※
暴雨停歇,战线上散落着满地的空箭匣。逐寇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北岭军已经永远也无法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躺倒在那里,人马相叠,碎尸遍地,仿佛是飓风肆虐过的麦田,满目疮痍,惨烈无比。
刘枫下了坐骑。众目睽睽下,他踏入满地的死尸,踩过一汪汪的血池,缓缓走过去。他要寻找一件东西,那是一枚首级,北岭督帅巴尔思的首级。这是他答应要带给杨胜飞的祭品。他承诺过,那就必须兑现。
找到了。华丽的黑锦大氅,连同裹着的躯体,都已被劲弩扯成了麻花。刘枫看了看这张脸,竟感觉和寻常老者并没有什么分别。想必,当死亡降临时,他也一定能感受到同样的痛苦与惊恐吧。九殿下满意地笑了起来。
刘枫伸出左手,抓住一把花白的细碎发辫,臂运神力,轻轻一提,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他生生拎了起来。淋漓的鲜血,如粗线般笔直滴落下来,甚至还垂着半截脊椎骨,惨白中带着些许淡淡的玫瑰红,令人触目惊心,不忍相视,可偏偏没有任何人眨眼,一眨也不眨。
刘枫面无表情,手挽头颅,踱步而行。本阵兵将波分浪裂,让出一条笔直宽阔的走廊。随着刘枫的脚步,士兵们一排排,一列列,手柱兵器屈膝半跪下来,像一阵和风拂过麦田。铿锵盈耳,延绵不绝。
刘枫走的很慢,仿佛是在无人的旷野上漫步。凛冽的晨风荡起赤红的斗篷,滴落的鲜血勾勒出蹒跚的脚步。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心头都涌上了几分莫名的悲凉与萧瑟。
在近二十万人的注目下,刘枫缓缓来到了杨胜飞的银枪前,双手捧着巴尔思的头颅,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噗!”
头颅被用力戳在枪尖上,点钢的矛头刺破了天灵盖,倔强地透了出来,银亮的表面镀上了一层妖异的暗红。
仇人的鲜血顺着枪杆游走而下,淌过了上面刻着的名字。刘枫沾了血的指肚轻轻抚过,默念道:“杨忠铭……”那是杨胜飞的父亲,也是上一任的“银枪将”,霸王麾下二十八宿将排行第三,十五年前九原兵败,壮烈沙场。同时战死的还有杨胜飞的妹妹,年轻一辈最具潜力的天才,当时年仅十四岁的鸾卫营女将,杨胜青。
天地可鉴,神人共明,虎父无犬子!杨门尽忠烈!
熟视良久,九殿下缓缓抽出佩刀。寂静中,匹练般的白刃摩擦刀鞘,仿佛从极遥远处荡开了一阵“嗡嗡”的铮鸣声,那种低沉刺耳的回音磨得人心头发酸。
刀为笔,血为墨,刘枫在枪杆上一笔一划铭刻起来,铁屑纷飞,如樱羽落,露出了“杨胜飞”三个血字。
顷刻字成,掷刀于地,潸然泪下。
哗地一声齐响,远远近近,全军将士伏地叩首,十万百姓齐放悲声,为舍身护民的英雄……送行。
大仇已报!安心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