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站在门口，只用余光打量床榻方向。
他紧紧盯着她眉心间那股黑气，慢慢地，脸色沉下来——他和邪魔之气打交道那么多年，不可能认不出来这股黑气是什么。
茫然过后，衡玉的声音虚弱无力：“……了悟？”
她在他眼中，从来鲜活而热烈，现在就这么躺在他身边，在无尽痛苦之中挣扎。而他明明可以缓解她的痛苦……
舞媚探出半边身子，瞧见是了悟，她眉梢微扬，眼波流转，明明不是有意为之，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带着几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意：“佛子来得真早。”又看向门口，“她怎么没来开门？”
在了悟的怀里，衡玉呼吸逐渐平缓下来，额间的冷汗也不再冒了。
淡蓝色的床幔散落下来，被子散开，床上隐隐约约躺着个人影。
他悲悯众人，但只怜惜她一个人。
他总算知道洛主昨天为何一直往他身上靠，在他把佛珠缠绕到她手腕后，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她的额头都是冷汗，冰凉得很。他的手刚覆上去，她就忍不住动了动，想要越发靠近这股热源。
了悟来到床边，掀起床幔，看到衡玉面朝床里侧躺着。
门应声而开。
她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香味，这股香味极好地平复了她心头的躁动与痛苦。几乎是下意识地，衡玉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你是何时接触到这股邪魔之气的？”他轻声问她，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怜惜。
他就这么抱着她，唇畔距离她的耳侧很近：“别怕，一会儿就不难受了。”他轻吸口气，原本是想要平复心情，但女子身上淡淡的合欢熏香气息直往他鼻端钻。想到自己就躺在她的床上，枕着她的枕头，甚至是拥她入怀，了悟轻轻一叹，抬手抚了抚她冰凉的脸侧——这是她这段时间最喜欢做的动作。
而他的金佛之身能直接克制邪魔之气。
了悟的动作很温柔，声音也很轻：“没事的。”
在修真界，结界比锁有用多了。衡玉的屋子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完全笼罩住。
只是昨天她身体周围没浮现出邪魔之气，他也没往这方面多想，这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促狭道：“难道是睡得太沉了？不如佛子直接推门进去找她吧。佛门常说红粉骷髅，就算佛子真的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画面，我想应该也是无碍。”
他只能看清她的半边脸，但依旧能看出她脸上血色全无，眉心紧蹙着，还隐约缭绕有淡淡一层黑气。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噩梦里，明明他的动静不轻，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瞧他一眼。
了悟：“乖，先别想这么多。”
他微微垂眼，极为温柔地，让衡玉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大道之伤还没完全痊愈，但看她现在这般模样，他在诵读驱魔经文时，还是尽力催动大道之力加持在声音里，让她更快的摆脱痛苦。
“……你怎么会在这里？”
舞媚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吧，我一夜未睡，如果她今早真的出门了，我会有感觉的。”
衡玉的声音很低，但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这么轻的声音了悟也能听清。
“是不是很难受？”了悟忍不住问。
檀香气息能够平复邪魔之气在体内的躁动；佛珠常年受香火熏陶，可以压制邪魔之气。
见她蹙眉，便也跟着蹙眉。
了悟看向她，双手合十道：“请问媚主，她出门过吗？”
两人的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古怪，衡玉原以为她会很不自在，但才过去了一会儿，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长叹一声，了悟抿紧唇畔，脱掉自己的鞋子爬上床，在她身侧躺下。
衡玉紧闭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想要睁开眼睛。
了悟抚了抚她的头发，声音温和：“继续睡会儿吧，这回不会再做噩梦了。”
木门其实并没有上锁。
了悟知道，以衡玉的性格，如果听到敲门声绝对会过来开门。她迟迟不动，只可能是出事了！
但怀里人挣扎的力度放缓下来，扯住他袖子的力度也变轻了。
见她痛苦，便难以克己冷静。
了悟的手触碰到木门时，明显感觉到一股凝滞之意。但不知道是不是结界感觉到了悟的气息，那股凝滞之意才刚出现，没等了悟做些什么，就彻底消失不见。
当她眉心不再紧蹙，他垂下眼，开始在她耳边诵读驱魔经文。
他隔着被子，环抱住她。
他垂眸沉吟片刻，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冒犯了”，伸手推了推木门。
了悟抬起手，用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汗水，又用指尖点在她的眉间，帮她抚平紧蹙的眉心。
了悟的心尖猛地抽疼了下，那股失措的疼痛从心尖一路蔓延到指尖。他弯下腰，轻轻喊了声“洛主”。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问话，一直咬紧牙关的衡玉抖了抖，痛苦的呻.吟声从唇缝里渗出来。她的嘴唇轻轻颤抖，了悟俯身凑到近前，只能听到两个气音。看那唇形，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了悟不自觉拧起眉来，不再迟疑，快步走进屋子里，顺手带上木门。
舞媚换了个姿势，背脊靠着门框，笑意盈盈等着瞧热闹。
了悟握住她乱晃的手。
瞧着衡玉想要朝他靠过来，了悟回神，坐到床边沿，另一只空着的手覆上衡玉的额头，帮她拨弄掉那些被汗濡湿后紧贴在她额前的头发。
旁边屋子的舞媚猛地直起身子，愣道：“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想了想，舞媚摇头：算了，有佛子在，他不会真的让洛主出事的，她还是别进去打扰了。
这番变化让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金佛之身，才是最好的平复她身体异样的存在。
明明隔着一层被子，他还是觉得那触碰到她腰侧的手灼热得很，好像是碰到了什么危险而惑人的热源。他们靠得那么近，他的唇畔甚至亲吻到她的长发，避无可避。
她果然没出门。
了悟看着她这么难受，心底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疼，然后是汹涌的自责——他常年累月接触邪魔之气，度化过成百上千的邪魔，但他一直待在她身边，却从未注意到她的身体被邪魔之气侵蚀了。
了悟知道她和衡玉的关系不错，也不在意她这调侃的态度。
衡玉紧紧攥着他的手，脸色还是很难看，额上豆大的冷汗直冒。
衡玉迟疑片刻，还是继续缩在他怀里没动，一只手下意识攥紧柔软的被套。
屋子里。
了悟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在引颈受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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