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了,别说话了......”
“我这辈子只会说书,死到临头当然要说个够。”
李太玄抽泣着,想要伸手捧住好朋友的脸颊,可是身体却在大家的掩护下不能动弹。他只能躲避着,任说书人的眼泪往下掉,耳边直到最后都是他平平淡淡的开解。
“你个鬼灵精,以后要把故事说给更多的人听。”
血与泪的记忆,随漫天黄沙席卷这怪石嶙峋的空城。
李太玄望着那四方杆又惊又喜,清透的双眼已经满是热泪,从前的小矮个现在已经长成大人了。
“是少东家吗?”
黑色帐篷后面,是一个孤魂野鬼。
说书人的精魂在落花城崩落之后游荡至此,吸收日月精华和整个西域的怨念存活至今,它的骨骼和皮肉已经化作泥沙和草根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
脉络太深,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开解了。
李太玄用手抹去眼泪,还像小时候一样跟他聊天。
“是我,好久不见。”
“呵呵呵呵呵呵那继续,继续。”
听到说书人谵妄的笑声,李太玄只觉得浑身阴冷,放眼看去发现黑色帐篷周围全是饱经风雨剥蚀的石像。
人和妖怪的姿态各异,脸庞朝着同一个方向,正在乖乖聆听。
说书人继续讲述从前的故事,声音却越来越低,生起浓重的戾气。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静谧安详的月夜,却有阵阵的妖风吹得天上几吨木头一直响,紧接着有铁锚砸在地上拽下沉重的铁索。一艘恐怖的海盗船慢慢下来了,我看得很真切,可是为什么呢......”
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太玄微微侧目,赫然发现又一个人走入这石阵中站定后逐渐石化。
“你,你在干什么?”
李太玄再度更咽,朝帐篷走去。
“说故事啊,我只会说故事。”
说书人的声音充满了哀怨,念着昔日的美好,字字句句竟然成了怨毒的咒语。沾血的执念形成的境界虽然不稳,但穿梭在这恐怖的空城里,依然迷惑了一个又一个人和妖。
因故事迷途,再陷入说书人的心结,化作石雕永无开解。
“少东家,你可以留下来,永远当我的听众么?”
强烈的压迫感像是两堵墙,前后夹击李太玄,直到身体静止不动。他的皮肤越绷越紧,一棱一棱的痛感遍袭全身,皮开肉绽的血痕处钻出一颗一颗粗粝的沙石。
背上的妖刀震得咔咔响,附在上面的小酒灵害怕得呜咽出声。
“娘,小白快死了,小酒灵好怕呜。”
空城上阴云密布,飓风压境。
悬挂着的铜眼在巨大的冲击下翻转,滚滚黄沙带出着血腥故事的另一面......
“都安排妥当了吗?”
站在铜眼下面的男人鬓角花白,身形苍劲挺拔,一身紫色布衣却难掩举手投足之间的威仪。他面容沉静,双手交握背在身后,拇指缓缓绕动着等来者回话。
“已经安排妥当,蝎子刺客会提前定点埋伏。”
“很好,算一算,她也快进城了。”
“是的,只是......”
单膝跪地的男人蓬发扎顶,背上是一把胡琴,腰间系着酒葫芦。
“你放心,这次雇佣蝎子刺客的目的不在取谁的性命,而是制造混乱。”
紫衣转过身来,面对流浪汉。
这正是当朝宰相方湘和他根植在西域多年的眼线——说书人。
“我们的目标是灵韵院。大、小茅公一手创办灵韵院,培养出那么多诗人却是无心朝政,眼见着妖皇肆意执政而不作为。好在小茅公不像他兄弟只顾宅心仁厚不管苍生秩序,斩妖除魔的手段很是刚硬,与我们开创新大良有益。这次小茅公到西域执行任务,只要看到蝎子刺客伤人必定激愤,再加上妖皇携他的宿敌青蛇在场。此一局越是混沌难断,也能刺激他关注变法,直到归于我等造福大良。”
方湘扶起说书人。
“你的家人因妖族而亡,应该最能体会铲除异类的重要性,说故事可以但不要在关键时刻虚实不分。”
说书人站直,凝眸颔首。
“明白。”
“我等布局多年,只为推翻妖皇暴政。以我对她的了解,此次回朝后必定拿我问罪,到时候来个顺水推舟再养精蓄锐。待各方眼线拿到确切的情报再反扑回朝,我手里有妖皇的两道催命符,足以给她致命一击。”
方湘所指正是狮子鞭和牡丹信盒。
他说了一半藏了一半,究竟有没有估到变法会以屠/杀开始直至十年后血崩无极收场,是无人知晓了。
“回去吧,事成之后再付蝎子刺客黄金百两。”
“是。”
方湘看着说书人走进漫漫黄沙中,微微一笑。
世间从来是风云诡诈,拿住了人心就是拿住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