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利刃出鞘 刘猛 6629 字 2022-05-14

唐心怡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想走?没那么容易!”何晨光绕开,还想走,又被唐心怡抓住。何晨光甩开她,唐心怡一脚踢飞了何晨光手里的花,花散落一地。何晨光彻底怒了:“你干什么?!”唐心怡冷笑着:“来啊?”何晨光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低头去捡花。唐心怡又是一脚,花被踢碎了。何晨光一把抓住她的脚,反手送出去,唐心怡后空翻落地:“好啊,开始了!”何晨光摘下帽子,脱去外衣,唐心怡冷笑着看他。

散打台上,唐心怡换了紧身短裤和背心,冷冷地看着何晨光。何晨光赤裸着上身,穿着军用短裤,赤脚,摆出格斗姿势。唐心怡呐喊一声,扑过来,何晨光还手。唐心怡几次被推回去,又再次进攻。何晨光忍着怒气,只防守。唐心怡的进攻都好像是对着一块石头,每次都被弹回。何晨光冷酷地看着她。

唐心怡发起总攻,何晨光格挡,只在空中出了一招,唐心怡重重地摔在地上。何晨光还站在那儿。唐心怡艰难地想起身,却又摔倒了。等她再抬起头,何晨光已经走了。唐心怡跪在台子上,呆住了—何晨光已经穿好军装,正在一朵一朵收拾地上残破的花。他仔细地收好,站起来:“谢谢你带我来这儿,首长,再见。”唐心怡愣愣地看着。

何晨光站在女生宿舍门口,抱在怀里的花是他好不容易弄好的,但还是有点破败。来来往往的女生们好奇地看着他,何晨光有点尴尬。

这时,邓敏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你找林晓晓吧?”

“是,你怎么知道?”

“我听她说起过你。”邓敏笑着。

“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晓晓好吗?”

“她……她好像出去了吧。”

“去哪儿了?”何晨光问。邓敏想想:“这事儿吧,我不太好说。”

“怎么了?”何晨光纳闷儿。邓敏于心不忍:“哎,兵哥哥,你好傻!要不这样吧,你别说是我说的,好吗?”邓敏凑近何晨光,何晨光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女生宿舍外,人影寥寥,路灯孤零。王亚东的车停在宿舍门口,林晓晓跳下车,跟王亚东说笑着。王亚东笑着,突然呆住了—何晨光从暗处走出来,抱着那束花。

“你怎么不说话了?傻了啊?”林晓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亚东默默无语。林晓晓回头,一惊—何晨光正默默地看着她。林晓晓很意外:“晨光?你怎么来了?”

何晨光稳住,走过去,把花递给她,强笑道:“我路过,来看看你。好了,我走了。”

“晨光!晨光!你听我说!”林晓晓忙叫他。何晨光转身,笑笑,说道:“看见你开心就好了。对不起,我让你不开心了。我走了,已经很晚了,部队医院是有规定的。”

王亚东不知道说什么,何晨光冲他一扬头:“嘿!好好对待她,晓晓是个很好的姑娘!”说完转身走了。林晓晓呆在原地,王亚东内疚地看着她。

路灯下,何晨光孤独地走着,目光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监控车里,武然叹息:“完了!这个小兵的爱情,完了!”陈伟军说:“好事。”

“失恋了还是好事?真不知道你这个老同志是怎么想的!”

“不失恋,难道让这个小兵卷进来吗?”

“卷进来?”武然不明白。陈伟军说:“林晓晓早晚是王亚东的女人,你非让这个兵卷进来,耽误他在部队的前途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断,比以后断好!这是一件好事,应该说,让我的心放轻松了不少。”

“那这个小兵不是太可怜吗?刚当兵就失恋了。”

“失恋对男人来说,是太轻的挫折了;而失恋,恰恰最容易让男人成长。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成长机会。”陈伟军看着屏幕,意味深长地说。

军区总院的病房内,黑漆漆一片,没有开灯。月光洒进来,白茫茫一片。何晨光坐在病床上,发呆。

女生宿舍已经熄灯,林晓晓躲在床上抽泣着。邓敏从上铺下来:“怎么了?还在哭?”林晓晓哭着说:“他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

“哎!你说,还需要你解释什么呢?”

“我跟王亚东真的是普通朋友啊!什么事儿都没有!”林晓晓又开始哭。邓敏认真地看着她:“晓晓,我是过来人。其实……你的心已经变了……”

“怎么会呢?我喜欢何晨光啊!”林晓晓止住哭。

“人是可能喜欢两个人的……”—林晓晓愣住了。邓敏看着她:“晓晓,你骗不了自己的。你好好想想吧。我睡了。”林晓晓还在沉思,一下子躺在枕头上,看着上边发呆。

清晨,黑着眼圈的林晓晓摇醒了邓敏。邓敏吓了一跳:“干吗啊?大早晨的!”林晓晓看着她:“我想好了,我爱何晨光。”

林晓晓来到军区总医院,推开病房门。护士正在收拾床铺:“你好,请问你找谁?”林晓晓一愣:“他呢?”

“谁啊?”

“何晨光。”

“哦!你是说铁拳团那个兵啊!走了啊!”

林晓晓一愣:“走了?去哪里了?”

“回部队了啊!”

“他现在不该出院的啊!”

“他早晨去找了主任,坚决要求出院。我们都劝他再住几天,基层部队多苦啊,他也难得休息。可他就是想回部队,说部队才是他的家。”

林晓晓呆住了。护士看着她:“你是他的女朋友吧?怎么,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可能没顾上吧……”林晓晓掩饰着,“谢谢啊,我走了。”

林晓晓在街上走着,边走边哭。

路边,穿着军装的何晨光走进无名高地军品店。王亚东看见何晨光进来,一愣。何晨光默默地看着他。王亚东忙着解释:“听我说,你误会了。”

“没什么,我都已经说过了。我来这儿,不是找你谈这个的。”何晨光说。

“那你是想……”

“我要回部队了,想给我的战友带两双军靴。”

“啊,好啊!我送你!”王亚东忙招呼着。

“不用,我有工资,虽然不多,但是我想买军靴应该够了吧。”何晨光笑笑。

“多大号的?”王亚东问。何晨光报了号码。王亚东在柜台里翻出来,打好包。

“多少钱?”何晨光问。王亚东想了想:“一共五百。”何晨光笑笑,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四千。我大概知道这靴子的价格,谢谢你。”说着拿起军靴转身走了。

“列兵!”王亚东叫住他。何晨光转身问:“怎么?还有事吗?”王亚东说:“你真的误会了!”何晨光说:“不重要。再见。”他转身走了,留下王亚东傻在那儿。

何晨光走出军品店,远远地看见林晓晓哭着走来。何晨光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了。林晓晓看见,急忙冲过来:“何晨光!”

“开车。”司机开车走了。林晓晓在后面追着喊着:“何晨光!”

何晨光闭上眼,泪水慢慢流出来。追着车的林晓晓摔倒了,何晨光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刚想喊,王亚东跑来,扶起了林晓晓。林晓晓哭着还想追,被王亚东抱住了,林晓晓泣不成声。何晨光转过脸,咬住嘴唇,车渐渐开远。

何晨光迈步走进铁拳团,听见士兵们洪亮的口号声,一切都那么熟悉。何晨光笑笑,迈步走了进去。士兵们看见他,对他笑着。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何晨光的情绪大好,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连队。

“报告!指导员,我回来了!”何晨光站在门口喊。龚箭正在训话,大家都看过去。龚箭笑了,大家也笑了。李二牛很兴奋,有点儿克制不住自己了。

“好!欢迎归队!全连—解散!”战士们一哄而散,冲向何晨光。龚箭和老黑笑着,看着。李二牛一把抱住了何晨光:“可想死俺了!”战士们围着何晨光,把他举了起来。何晨光笑着,被抛起来。他知道,他回家了。

炊事班,李二牛拉着何晨光进来:“快来快来!俺给你做小灶!饿了吧?”何晨光笑笑,说道:“不饿!在长途车上吃了俩面包呢!”李二牛准备开火:“面包哪能当饭吃?看俺的!”何晨光从背囊里取出军靴:“这个是给你的。”

“啥呀?”李二牛接过去,“军靴!咋还有外国字呢?”

“傻蛋!进口的!好东西!”何晨光笑。

“进口的?俺试试,俺试试!”李二牛蹬上军靴走了两步,“正好!真舒坦!”

“艳兵呢?是不是调到咱们连了?怎么没看见他啊?”何晨光问。

“没,他还在六连呢!”李二牛试着新鞋。

“还在六连?我觉得他够格调入四连啊!”

“这俺就不知道了。总之指导员去要过他,结果他自己不肯来,继续留在六连了。”

“我明白了。他重情义,不肯背叛六连。”

“啥背叛不背叛的?不都是解放军吗?”李二牛听不懂。

“你不懂。我去六连看看他。”何晨光说着往外走去。

“中!你叫他过来,我给你们好好炒几个菜!一块儿吃!”李二牛开始切菜。

六连车库,三班在做快速更换弹匣练习,王艳兵在做示范,一板一眼的。他的余光看见了什么,一转脸—何晨光站在那儿,正对着他笑。王艳兵愣住了,冲过去一把抱住何晨光:“你还知道回来?”何晨光抱着他:“我不回来,你不就是第一了吗?”

“没你,第一也没劲!”两个人都笑了。何晨光问:“怎么着?什么时候解散?二牛可做了好菜!”王艳兵为难地说:“今天刚出来……”黄班长开始布置任务:“那什么,今天改训练科目,大家打扫一下车库卫生!”蔡小心一愣:“又打扫卫生?昨天刚打扫过……”黄班长眼一瞪:“怎么?不乐意啊?”大家都很不乐意。

“好吧,我也民主一把,大家举手表决!不愿意打扫卫生的举手!”

全班都举起了手,看着他嘿嘿乐。

“好,经过民主评议,今天不打扫卫生了,换科目—武装越野五公里!走!”

全班都傻了。蔡小心悔得要死:“还不如打扫卫生呢……”黄班长走到王艳兵身边:“你跟你的战友好好唠,晚上归队就好!”

“是,谢谢班长!”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跑了。

障碍后面,三个兵正在野炊,火在烧,锅在滚。“咣!”三个茶缸子碰在一起,何晨光、王艳兵和李二牛拿起茶缸子,一饮而尽。王艳兵问:“哎!咱们团全团禁酒,这酒从哪儿搞的?”何晨光笑着说:“我悄悄带回来的!我想,咱们哥儿仨重逢,怎么着也得喝两杯啊!不能过量啊!”王艳兵笑道:“有你的啊,何晨光!”

“有些事儿,恰恰是你想不到的人做出来的。”何晨光脸色有些黯淡。李二牛夹了口菜问:“咋了?看你闷闷不乐的,出啥问题了?”何晨光举起茶缸子:“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来,再喝一杯!”王艳兵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心事,真的。”

“你瞒不住我。我了解你,就好像你了解我一样。”

何晨光笑笑,说道:“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咱们再喝!”王艳兵看看李二牛,苦笑:“算了,别问了,想喝就陪他喝吧!”何晨光一口干掉了一杯酒,又倒。王艳兵伸手拦住:“你搞什么?这样会喝醉的!”何晨光道:“我说了,我没事!”李二牛担心地问:“晨光,你到底咋的了?”何晨光表情奇怪地笑笑,说道:“我失恋了。”

“失恋?”王艳兵一愣。李二牛也愣住了:“啥?跟对象吹灯了?”

“来来来!喝!一醉解千愁!”王艳兵举起茶缸子。李二牛忙拦着:“我说你们俩,真喝醉了咋办?指导员他……”王艳兵把茶缸子一蹾:“我说你这个脑子—这儿有指导员吗?”李二牛还坚持着说:“可咱铁拳团是应急机动作战部队……这要是喝醉了,万一打仗咋办?”

“打仗?跟谁打?哪儿有仗打?牛哥,我说你这个脑子啊!”王艳兵气得想踹他。

“咱不天天喊‘提高警惕,准备打仗’吗?”

“跟你也说不明白!喝酒喝酒,陪这倒霉蛋喝!”三个人的茶缸子又撞在一起。

火在烧,烟雾在升腾。

训练场上,龚箭绑着沙袋,背着背囊,手持步枪跑步过来。他抬眼看见烟雾:“失火了?”拔腿冲了过去。三人还在喝酒,突然,一铲子泥巴直接进了锅。三人一愣,抬眼—龚箭拿着工兵锹站在他们跟前。李二牛和王艳兵急忙起身,何晨光已经有些醉意,还在倒酒:“指导员……来,喝酒……我请客……”

“嗯,好酒。谁的酒?”龚箭冷冷地说,另外两人站在那儿都不敢说话。

“我的……我从家带来的……”何晨光话都说不清了。龚箭一把打掉他的茶缸:“给我站好!”何晨光站起来:“是!”他没醉,不过脚下有点儿晃悠。龚箭冷冷地注视着他,何晨光带着笑意看龚箭。龚箭大吼:“你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

“报告!指导员,我是列兵何晨光!”何晨光本能地立正敬礼。龚箭一把撕掉他的军衔,举到他的面前:“你不配!”

“报告!指导员,我是列兵何晨光!”

“你穿着军装,但是你根本不配做一个解放军的列兵!”

“报告!指导员,我不明白!”何晨光还在晃。龚箭怒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晨光,我一直看重你、欣赏你,所以有些时候纵容你!但是你太过分了!你根本忘记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你把解放军的军营当作什么?你们家的后花园吗?!我知道你在军区大院长大,所以你自以为熟悉部队,了解部队;我更知道你从小就看见了部队的另外一面,然后你就不把基层部队的荣誉和尊严放在眼里!”

“报告!指导员,我不是这样想的!”何晨光努力站直。

“可是你已经这样做了!你把我的宽容当作理所应当,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纵容你!何晨光,不要以为你枪打得好,军事素质过硬,就无可替代了!神枪手四连,人人都是神枪手!但是人人也都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出色的兵!兵,你知道这个字的含义吗?”

“报告!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但凡对‘兵’这个字有一点点的理解,这些事你都做不出来!全连这么多战士,你有什么特殊的?条例条令是什么?是坚不可摧的岩石!任何一个人往这上面碰,必然头破血流!你特殊在哪儿?你告诉我,你特殊在哪儿?!”

“报告!指导员,我不特殊!”何晨光大吼。

“不特殊?”龚箭冷笑,“从新兵连开始我就注意着你!对,你有过硬的军事素质,但是你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兵!不是一个好兵!因为一个合格的兵、一个好兵,绝对干不出你做的这些事来!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列兵吗?你的眼里还有条例条令吗?你的眼里还有官兵关系吗?你把你的班长、你的指导员当回事吗?!”

“报告!我没有!”何晨光喊得更大声。

“你可千万别说你没有!你自以为对军队很了解,所以什么事情都想搞个特殊化!也许你并不是这样想的,既然你来部队,就是想做一个好兵,但是你的潜意识里一直在这样做!你在部队的点点滴滴,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吗?我告诉你,你在侮辱的,是这个军队的荣誉和尊严!”何晨光说不出话来。龚箭严厉地问:“你知道什么是荣誉和尊严吗?”

三个兵都不敢说话,龚箭冷冷地看着他们:“军队的荣誉和尊严,不是一枚挂在军人胸前的军功章,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和忌惮!为什么自豪?为自己是一名解放军战士而自豪!为什么而忌惮?为大家都必须遵守的条例条令而忌惮!别人都忌惮,而你却不忌惮—你就是侮辱了我们全体!你不仅不是一个好兵,而且是一个浑蛋!根本不配自称为一个兵!一个解放军的列兵!”

“报告!我是一个兵!”

“你还是把这句话裹巴裹巴塞茅坑里得了!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兵,而且解放军也不需要这样的一个兵!你军事素质再硬,有什么用?狗屁!你的那点儿本事,在解放军当中根本狗屁不是!数百万的解放军,不出这个团,就能找出比你强的兵来!你承认不承认?”

“报告!我承认!”

“那你还有什么特殊的?!你以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吗?!”

“报告!指导员,我错了!”

“‘对不起’有用的话,就不需要处分了!”

龚箭举起手里的列兵军衔:“好好看清楚!这军衔,不是谁都能配上的!现在我就告诉你,你不配!”何晨光不吭声,急促呼吸。

“你也不配!”

李二牛急忙撕下自己的军衔。王艳兵犹豫了一下,唰地也撕下了自己的军衔。

“王艳兵!”龚箭大吼。

“到!”

“你不是我连队的兵,滚回六连去,找你们连长指导员坦白,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

“是!”王艳兵立正。龚箭看看另外两人:“你们把部队当作什么?还像你们在街头打架一样吗?!滚!”王艳兵兔子似的撒腿跑了,剩下何晨光和李二牛忐忑不安地站在那儿。

“给我站到那个拳头下面去!”龚箭怒吼。两个兵笔直地戳在铁拳下,后面是一面大军旗。何晨光看着龚箭:“报告!指导员,酒是我带的,跟李二牛……”龚箭冷冷地注视着他:“我不想和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话。”何晨光住嘴了。唰—龚箭撕下他们的胸贴和臂章:“你们侮辱了铁拳团!侮辱了神枪手四连!更侮辱了这面旗帜!”说完转身走了。

两个兵傻站在那儿,直到天色暗下来,两个兵还戳在那儿。

“是的,指导员说得没错,地球离了谁都转。也许我并不是那样想的,但是我的行为,确实侮辱了我的部队。部队是一个集体,每个人都不能特殊。而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呢?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成为一名军人,真的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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