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出一道菜,沈逸航的神情就扭曲一点,最后显得十分艳丽醒目。
见他这幅模样,凌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她昨日去皓月楼突袭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苏晓嫚含情脉脉向景煜敬酒的场景,至于他们吃了哪些菜,根本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而她刚才报出的那些菜名,都是景煜晚上送来的那份食盒里的。
凌曦就猜到,景煜是因为自己尝过觉得味道尚可,才会送到她手上。
“笃笃笃!”
修长白皙的食指曲起,有力地在实木的书桌上敲了三下。
“还想否认?”
沈逸航简直都快哭了,坚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说,我说。昨日我们的确去皓月楼聚会了,不过并没有密谋什么。”
“既然没有密谋什么坏事,为何偏要避开我?”
沈逸航心虚地看了凌曦一眼,咽了口唾沫。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哼,你先说来听听,我再判定要不要生气。”
见沈逸航还在犹豫,凌曦又拍了下桌面。
“说!”
“我说,我说!其实昨晚聚会是唐锦骅组的局,我知道你对他有偏见,思来想去就忍着没叫上你。并非做兄弟的故意冷落,我只是不想让你生气。”
凌曦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层好皮囊看到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真的?”
沈逸航咽了口唾沫,顶着压力点头。
“千真万确,一句假话都没有。”
凌曦淡淡地哼了一声,推开眼前的沈逸航站直了身子。
“行吧,勉强原谅你的行为。不过再有下次……”
“没下次了。以后再参加什么聚会,我肯定把你叫上。”
“那倒也不必。”
沈逸航经常出入的那些地方,她可瞧不上。
话题虽然结束了,但其实凌曦对他的话确实半信半疑。如果只是因为聚会是唐锦骅组织就没告诉她,那何必守口如瓶到如此地步。
若果她今天不是利用景煜诈沈逸航,对方都还不会承认。
而沈逸航在送佛一样把凌曦送走后,当即心急火燎地冲到了景煜跟前。
“景大人,您怎么不守信用呢?”
景煜刚看完手里的卷宗,听到如此质问,颇为新鲜地挑了下眉头。
他这人向来守信,居然有朝一日能听到有人这般责问于他。
“本官如何不守信用?”
沈逸航气呼呼地道:“你为什么跟凌曦说了我们昨晚聚会之事?”
此话一出,景煜就明白了。
他眼神沉沉地看了沈逸航一眼,无奈之中夹杂着些嫌弃。
“他是在诈你。”
“诈……!!!”
沈逸航恍然大悟,伸手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糟了!”
景煜这才徐徐将昨日的事情说出来,“本官的确送了一份皓月楼的食盒过去,但并未说别的事情。”
沈逸航捂住额头,“好好的,景大人您做什么要给凌兄送食盒?”
景煜冷冷瞥了他一眼,“自然是有公务交代,总不能空手上门。”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刚才是怎么交代的?”
“我只说了聚会确有其事,但只是因为组局之人是唐锦骅,才没叫他。我看凌兄那脸色,应该是信了我的说辞。”
景煜不置可否,相反,他倒是觉得沈逸航这撒谎的言论更接近真相。
昨晚从凌府离开之后,萧然就又返回皓月楼打听了使用二层雅间的客人信息,得到的结论是一位姓唐的人预定的。
“我知道了!”
沈逸航灵光一闪,眼睛都亮了起来。
“凌兄生气是因为我们私下参加了唐锦骅的聚会。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我们再私下举办一场没有唐锦骅的聚会不就好了。”
景煜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角。
“你以为凌曦像你这般幼稚?”
“这个法子不好吗?”
景煜刚想否定他的想法,但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昨晚凌曦淡漠的神情,显然是生气了。虽然法子是幼稚了些,但只如果能有作用倒也不妨一试。
“昨日那样的聚会太过嘈杂,凌曦喜静,这次有你我作陪便好。”
“对,凌兄的确不喜欢去人太多的地方。还是景大人考虑周到,就这么办!”
想好了应对之策,沈逸航灰溜溜地离开。路过回廊的时候,恰好碰上前来送物证与卷宗的唐锦骅。
“见过沈大人。”
沈逸航抬手浅浅打了个招呼,显得有气无力。
“早。”
唐锦骅笑眯眯地凑近了些,“沈大人看起来有些疲累,难道是昨晚喝多了酒,有些宿醉?”
“倒也不是。”沈逸航烦恼地摸了摸头发,简单地说了凌曦诈自己的经过。
唐锦骅是最早发现凌曦出现在皓月楼的人,但她却故意没有提醒,反而在暗中传达了些不实言论,想故意引凌曦误会。
“啊?怎么会这样?那咱们给凌大人准备惊喜的事情岂不是暴露了?”
“那倒没有。我还不至于一受审就什么都交代了。现在凌兄只知道我们聚会一事,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为了安抚凌兄,我和景大人准备单独请凌兄饮酒,免得他起疑心。”
唐锦骅将重要信息记在心上,笑着夸赞对方。
“沈大人如此为凌大人着想,真是辛苦了。之后庆祝会结束,小人一定要把大人的付出都告诉凌大人。”
沈逸航自豪地笑了两声,“行了,你去忙吧,我也得回去处理公务了。”
唐锦骅微笑着恭送对方,然而在转身之后却又显露出了另外一幅阴沉的面孔。
……
“这就是你说的酒楼?”
看着楼里那些穿着花花绿绿裙衫的侍女往来不断,凌曦眼皮突突跳了好几下。
不仅她神色尴尬,景煜同样蹙起了眉头。
沈逸航却是颇为享受地环顾四周,献宝似的介绍道:“这家酒楼是新开的,听说转程请了属地的大厨掌勺。连传菜的侍女也都是从属地精心挑选,模样可是一顶一的美艳。
凌兄,你不是从小长在属地吗,今日正好尝尝家乡味。”
凌曦来不及发表意见,就已经在沈逸航的热情邀请之下步入酒楼。当他们穿行于各色侍女之间时,一行仨人的容貌与气度登时引起了小规模的浪潮。
沈逸航英武有余却少了一分儒雅,景煜俊朗过人却冷厉如冰山。
相比之下,唯独凌曦兼具雌雄莫辨的美艳,又同时杂糅着俊朗儒雅的气质,见之一面便叫人心向往之。
于是乎等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二楼时,楼上楼下的侍女们都注意到了她这么个极品玉面公子的存在。或是经过的时候故意驻足欣赏,或者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看向她这边轻笑不断。
凌曦入座,抵着额角质问沈逸航。
“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
“怎么不找个雅间?”
沈逸航反应过来,却满不在乎地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看看怎么了。况且这家酒楼的特色是戌时的歌舞,我定的位置正对着楼下的看台,正正好!”
说罢他伸长脖子往一楼张望了一番,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
凌曦无语,低声嘟哝道:“看吧看吧,迟早要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相比之下,景煜倒是适应地很快。正确来说,他并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今日来此赴宴的重点是哄凌曦高兴。
自从皓月楼的事情之后,凌曦已经连着两天没有主动找他说话了,就算是有公务上的对接,也是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
看着眼前明艳动人却神色冷淡的凌曦,景煜只觉得有些头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对主动权的掌握发生了倾斜。
虽然他依旧是凌曦的上峰,但于情感上,反而是他被凌曦牵着走。
稍坐片刻,酒菜就一样样地端了上来。其中一道菜色是椒盐鲫鱼,口味偏重,属于蜀州特有的菜色。
景煜刚浅唱了一口,就被冲得蹙起了眉头。
反观凌曦,在闻到这道菜的香味时就两眼放光。
“香味真浓郁,果然是蜀州大厨做出来的。”
凌曦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熟悉的口味窜入鼻腔,在掀起味蕾波涛的同时熨帖得心都在发烫。
离别蜀地已久,她都有些想师傅和师娘了。
看到凌曦如此喜欢,原本已经收回竹筷的景煜又探了出去,夹起一条小鱼放在盘中,细心地将其身上的小刺逐一剔除。
凌曦扫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景煜自己吃鱼的习惯。
戌时到,楼下准时响起了悠扬的歌舞声。
沈逸航放下碗筷,专心致志地看着表演,同时不忘推搡着凌曦的肩膀,与她一起探讨哪位舞姬跳得最好。
等到第一首歌舞结束之后,一条完整的且剔好刺的鱼身被推到了自己面前。
凌曦蔓延诧异,“这是?”
“给你的。”
景煜放下竹筷,用温热的巾子仔细将手指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