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煜垂眸,直觉太后接下来要引出的话不会太过轻松。
果不其然,太后紧接着就说道:“关于你在大理寺的事情,哀家本不该多嘴,但有件事,哀家必须要叮嘱你几句。”
“请太后赐教。”
“镇边将军手下的唐副将,你可知道?”
刚开了个头,景煜就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苏穆这般有手段,居然把这件事捅到了太后这里来,还请动太后说情。
“太后娘娘若是说唐副将想让其子入大理寺任职一事,微臣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按照启盛律法,其子未通过科考,没有资格入大理寺。”
坐在上头的太后轻笑两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
就是哪样?
景煜没有问,也不太想知道。
太后笑眯眯地盯着景煜沉吟了片刻,突然叹了口气。
“你坐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为人刚直,性子坦率本是好事。但过刚易折,这道理你应该也清楚。
哀家不怕你办不好皇帝交代的差事,只是怕你在人情世故上吃亏。
就像这次,镇边大将军都求到你跟前来了,你拒绝人家也就算了,怎么好那凌曦来羞辱人家唐公子没有才干?”
景煜心头一跳,“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与苏将军分析了利弊,不希望苏将军因为这种事情影响了自己的声誉。”
听到这话,太后也有一瞬间紧抿了唇瓣。一旁的楚嬷嬷瞧见了,以为她要发火。谁知呼吸流转间,太后的情绪又平静下来。
“婉妃是你姨母,她虽然贵妃四妃之一,但在这后宫中也需要时时保持谨慎,不可有半点的行差踏错。你偶尔入宫探望哀家,却甚少见到婉妃,可知为何?”
景煜垂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微臣知道。”
婉妃是太后的亲侄女,更是景煜母亲的亲姐姐。凭借着太后母族亲属的身份嫁给了皇帝,身份更是高贵。
但正是因为如此,朝中才有更多的眼睛盯着婉妃,盯着她膝下所出的三皇子。
自己虽说是婉妃的侄儿,但也是朝臣,一旦与后宫妃嫔往来过密,只会卷入到夺嫡的纷争当中。
婉妃作为亲姨母心疼自己,所以才会刻意疏远。
太后的声音继续传来,“婉妃性子温顺,不争不抢。但她这般人淡如菊,却也时常会被皇上忽略,连带着三皇子的光辉也被隐藏。
宁妃是镇边大将军的嫡长女,虽说不至于嚣张跋扈,但比起婉妃的确更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
你今日因为唐副将的事情得罪了镇边大将军,明日宁妃与婉妃对上,吃亏的只会是婉妃。
你倒是一时痛快了,可有想过婉妃的处境?”
景煜心中梗塞,却不愿松口。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只是后宫与前朝的事情不得混为一谈。若是微臣替苏将军开了先例,那日后别人找到微臣,微臣又该如何拒绝?况且这原本就违背了大理寺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得。你且给那个唐锦骅安置个不怎么重要的闲职,既圆了镇边大将军的心愿,又不至于叫你损失什么。
依哀家看,大理寺那么卷宗,整理起来也麻烦。你就让那唐锦骅去学学,看他有没有这个才干。”
太后嘴上只说让对方去学学,可人一旦入了大理寺,就绝不可能再赶走。
景煜闻言再次沉默下来,既不赞同太后的观点,也不反驳对方。
而太后这边见自己说了这么一大通,景煜都不开窍,多少也有些微恼。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宫人的通禀。
“皇上驾到!”
皇帝的到来短暂地缓解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微臣叩见皇上。”
“哟,景煜也在,平身吧?母后召见景煜入宫,是在聊什么?”
太后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好似任何时候都不具备攻击性。
“景煜去莿州办差了好几个月,甚是辛苦,却还不忘来给哀家请安。”
皇帝夸赞,“母后仁慈,景煜也孝顺。”
太后目光落在景煜身上,将他仔细打量一番。
“就是瘦了些,不过还是那么俊朗,难怪京都城中的大家闺秀都时刻惦念着。”
皇帝闻言哈哈一笑,顺着太后的话问道:“怎么,难不成有哪家闺秀对咱们大理寺卿芳心暗许?”
“说起大理寺,哀家听闻景煜手下有一名青年才俊,也是容貌极盛。可有此事?”
皇帝颔首,“的确,那人名叫凌曦,是刑部尚书之子,当初还是景煜亲自挑选去大理寺的。这次莿州的案子,就是由他主办。”
太后故作恍然大悟状,“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又如此年轻有为,恐怕提亲的媒婆都要把凌府的大门给踩塌了吧?”
凌曦再怎么出众,至今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寺正。关于她的八卦,皇帝倒是没怎么留心。
反倒是景煜,在太后开口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用意。
“数月前刑部尚书的夫人病故,依照惯例,凌曦作为子女须得为其守孝。”
景煜及时开口,直接以服丧为由替凌曦化解了潜在的赐婚危急。
太后心中一惊,竟是有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诧异感。
“是吗?”
“虽然过世的凌夫人并非凌曦生母,但礼不可废。”
皇帝颔首附和,“的确,礼法乃是立身之本。”
太后眯了眯眼,她本事欲用凌曦的婚事拿捏景煜,如此一搅和,干脆把话题绕回景煜身上。
“你还说别人,你瞧瞧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热的。哀家的侄孙当中,就你还没成家。”她说着突然看向皇帝,“趁着皇帝也在,哀家想为景煜选门好亲事。不知皇帝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