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景煜呼吸逐渐平缓后，凌曦却绷不住先睁开了眼。她垂眸扫了眼摆在托盘上的点心，不悦地蹙眉。
他怎么不吃？
难道是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私有物？
马车已经开始缓缓前行，凌曦想了想，干脆又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她一动作，景煜就敏锐地见眼眸稀开了一条细缝。
看着凌曦熟练地把摆在自己面前的羊乳点心与摆在自己面前的清亮膏调换了位置，景煜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羊乳点心一般柔软。
说起来凌曦从一开始出现时就表现出了超越常人的聪慧与理智，以至于自己对待她时总是生出更高的期望。
但如今看着她与自己使性子生气的样子，景煜才恍然发现，坐在眼前的这个吃点心的少年是这般的年轻。
若是换做其他大户人家的公子，别说是奔赴千里，出生入死地跟着自己查案了；就算是能找个寻常且稳当的差事来做，就已经是年轻有为了。
而凌曦不仅年纪轻轻就考上了榜眼，还执意跟着自己进了大理寺。她没有嫌弃官职低，做的差事辛苦，还表现出了超越所有人的才能。
然而凌曦越是优秀，景煜就越是心中憋闷。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要因为那些子虚乌有的指责被迫调往刑部，他就觉得心在滴血。
景煜沉浸在低沉的情绪中，都没注意到凌曦已经用余光看了他好几次。
“咳咳！”
在吃下第三块点心后，凌曦不得不停下来清了清嗓子。
“景大人可是想案子的事情？”
景煜收回情绪，不置可否地望着对方。
凌曦挑眉，再次尝试提醒道：“待会儿到了知府衙门，需得第一时间把昨日验尸的情况核对一遍。最好还能根据连山寺主持给的信息，把死者的身份再核实一下。”
她故意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景煜能够明白他们今日的行程有多紧，而他却连早膳都没有吃。
然而事与愿违，景煜听完这番话后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本官听知府衙门里的仵作说了你之前对尸首复验的情况，找到了这些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你向来谨慎仔细，这次做得也很好。”
“……”
凡是在大理寺的人都知道，想要得到景煜的夸赞比登天还难。
这句夸赞让凌曦惊诧的同时忍不住耳朵发热，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表扬，而是希望景煜能够记得用早膳。
憋了半天，她自暴自弃地放下了手里的点心，重新靠在车厢上闭了眼。
算了，反正到时候难受的不是自己。
景煜隐隐发现了凌曦似乎在生气，但却没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马车就抵达了知府衙门。
霍子轩主动挑开车帘，请两人下来，然后无意间看到了马车内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点心。
“二少爷出府前不是说饿了吗？怎么不多用几块点心？难道是不合胃口？”
毕竟京都与莿州的口味不太相同，也难怪霍子轩会这么猜想。
景煜闻言下车的动作一顿，顺手把凌曦吃得最多的羊乳点心拿出来递给霍子轩。
“替你家少爷带上。”
“是。”
“不用！”
凌曦拒绝的声音与霍子轩答应的声音同时响起。
景煜寻声望过去，且见凌曦杏眼圆瞪地看着自己，气鼓鼓的模样就像是生气的松鼠。
“不劳景大人费心，下官待会儿要验尸，吃了东西怕吐。”
“……”
景煜觉得奇怪，凌曦在大理寺的时候也时常复验尸首，但却从没听说过她还有这个顾虑。
正想着，霍子轩就把点心举到了他的面前。
“说起来景大人今早起的晚，可来得及用早膳了？这都是卫府厨房今早新做出来的，景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垫一垫。”
景煜正准备开口询问这些不是为凌曦准备的吗，霍子轩就憨厚地笑了笑。
“小人差点忘了，我家少爷今早起来已经吃了一大碗阳春面了，再多吃可能午膳都用不下了。”
此话说出口的同时景煜灵光一闪，敏锐地从霍子轩的话中捕捉道了关键信息。
“凌曦吃过早膳了？”
“是。”
“这点心是出府前才拿来的。”
“是啊。”
景煜沉默了一瞬，转头看向凌曦。而后者虽然绷着脸没说话，但若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她的耳朵尖尖变成了漂亮的粉色。
“多嘴。”
凌曦气急败坏地瞪了霍子轩一眼，也不敢和景煜对视，径直转身入了知府衙门。
瞧着她越走越急的步伐，景煜露出了抵达莿州城后第一个由衷的微笑。
“点心带上，本官待会儿吃。”
“是。”
……
凌曦找到了昨日配合景煜验尸的仵作，发现恰好是上一回卫烁给自己指派的那人。
自从被凌曦的操作震撼之后，这名仵作一看到她就两腿发软。
“见过凌评事。”
“把昨日验尸报告给我看看。”
“是。”
就在凌曦一边查看报告一边平复心情的时候，景煜也走了过来。
“凌曦？”
“大人有何吩咐？”
话虽问的恭敬，但凌曦却始终低着头。不是不想尊敬景煜，只是觉得尴尬罢了。
好在景煜从不在意这些细节，轻声细语叮嘱道。
“若日本官在验尸时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你且在此稍等片刻，本官用些点心就过来与你讨论。”
“！！！”
凌曦猛然抬头，猝不及防地撞入景煜那略带笑意的明亮眼眸当中。
“还有，多谢你为本官留的清凉膏。”
“……”
景煜已经转身出去许久了，凌曦还咬着唇瓣没能回神。
仵作站在一旁等候，见凌曦始终蹙眉看着自己所写的验尸报告，心情越发忐忑。
“凌评事，可是小人写的东西有什么偏差？”
凌曦瞳孔一缩，五感回笼，不动声色地将验尸报告合上。
“嗯，写得很好，没什么问题。”
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复验？”
“等一等吧，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