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南边夜暗处,一簇烟花遽然飞升,在空中连爆十余声,形迹独特,七彩炫幻,甚是迷人悦目。紧接着半空中有七条光带不知从何方位,向同一方向飞出,一端贴住沙土,另一端仍停留空中。光带色呈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夜空下成了七条斜线,闪闪烁亮,加衬适才的烟花,更是抢眼漂亮。
这变故一起,急于进术堂山的人士大部分没加理睬,仍向戈壁深处走去,另一部分只简单回头一瞥,后队群则多双目光全向那七条光带射去。
七条光带天空尽头一端,有人忽现忽隐,接着“嘶”的一阵长声,有七人各从一端滑将下来,她们单足滑行,双臂平举,衣衫七色,绸带随风飘荡,宛如“七仙女”下凡。戈壁群雄看得心旷神怡,忍不住就要喝彩,大赞“仙女来也”。
哪知那七女子站定地面,光带随之落地后,群雄一看她们的面孔,不禁大出意料,瞠目结舌,非但如此,简直搔人心梗,几欲呕吐。原来这七女子并非女子,全是男扮女装的五十多岁老年男人,个个皮肤黝黑,枯瘦如柴,偏是这般相貌的人物,却出现得那样炫幻,身穿如此亮丽的仙气姝服。有些火躁的汉子大声叫骂:“什么玩意儿!”“多大年纪了,还为老不尊,穿的什么行头?搞的什么派头?”“我还以为是美女呢,这算什么。”
但见那七“美女”中的红衣老者,身形一闪,迅捷无伦,向其中一个骂声较响的青年扑去。那青年大惊,手中弯刀刚拔出鞘,便“呛啷”一声,掉在地上。众人定睛一瞧,那青年右腕已断,尽皆骇然。那青年一时未反应过来,待得低头一看,剧痛和恐惧交集,眼睛一黑,倒在地上,凄声惨叫。
那青年的师父喝道:“何方妖人,伤我弟子?”拔出单刀,向那红衣老者当头砍去,可刚一举刀,那红衣老者却不见了踪影,四下搜寻,发现他已回到原处,与其他六色老者站在一排。自己莫名其妙单刀落地,手腕上多了六个细小血点,麻痹不堪,行动受制。
群雄见到这诡异的武功,再也不敢向那七名老者奇怪的风格发起讥笑,黑夜中的戈壁滩,周边竟一声不出。
王真狮挺身而出,抱拳道:“在下武当派王真狮,请问七位何方高人,是哪家哪派的?”红衣老者冷眼一瞟,道:“你是武当派的?”王真狮道:“正是。”红衣老者道:“我七人不过武林中的孤魂野鬼,贱名不足为道,有辱武当大侠的清听。”他“武当大侠”四字说得极响,甚是冷漠。吕樟心道:“瞧你们这副派头行为,来术堂山多半居心不善。”黄衣老者道:“咱们来术堂山的居心,不善也好,不坏也罢,于旁人半点无关,我等来此,只为报师门之仇。”群雄心想:师门之仇,从何说起?谁害了他们师门的人?橙衣老者悻悻地道:“西海毒王二十三年前施展毒功,杀了我们师父‘七祥师太’,此账一挂多年,今日我弟子七人是寻仇来了。”
群雄“哦”了一声。那“七祥师太”本是深山悟禅,佛庵修行的出家人,武功甚高,后受奸人摆弄,参与社会武林,滥杀无辜,与昔年的慈悲心肠大相径庭,为祸世间。二十三年前,于峨眉山脚下,被西海毒王打败杀死。峨眉派掌门摩阳上人尽皆知晓,今日尚未来到,否则大家一问,便全知前后。
王真狮微笑道:“七祥师太是喜做坏事的前辈,袁毒王当年将她除杀,费了很大功夫,他自己也身受重伤。阁下七人如今就算青出于蓝,你们进步,旁人也进步,未必能报得了这个仇。何必闹事徒增麻烦?”
黄衣老者嘿嘿笑道:“偏是要让他西海大典,不得安稳。”
人丛中一男子的文雅声音说道:“好大的口气,想让西海大典不得安稳,未必有这能耐。”话音甫毕,只见一形貌儒雅的紫衣男子缓缓出现夜漠之间,正是武服愁。
红衣老者问道:“你是何人?”
武服愁微笑道:“毒王愚徒,武服愁。”那七色老者纷纷脸色一变,齐道:“袁丸麒的徒弟?”武服愁道:“正是!七位朋友有何见教?”他脸色微笑,但对那七人蔑意甚重。蓝衣老者道:“小子,去叫你师父滚出山来。”武服愁道:“我师父很忙,不得空。七位是七祥师太的高弟,我也乃西海毒王的愚徒,到底该找谁,应当辈分对应,于我师父无关。”
蓝衣老者吼道:“躺下了!”蓝影一晃,向武服愁欺去。
适才红衣老者突袭伤人,出手甚快,群雄来不及去看他断腕、伤腕,用的是什么兵器。有了这个反思,如何还敢大意漏视?都瞪大了眼睛,向他同伴蓝衣老者手上看去,原来是把锋利的小型镰刀,缠箍在自己腕骨上,以至于每次出拳出掌,亦是发镰刀伤人。武服愁左掌一掀,右指点出,正中他镰刀刀尖,“嗤嗤”声响,那镰刀自刀尖处开始腐蚀,且腐蚀甚快,冒出白气,片刻间便将蓝衣老者的手腕烧得溃烂,连拳带箍,掉在地上。蓝衣老者长声惨叫,被武服愁拍击一掌,身子飞将出去。
武服愁道:“我替狮刀门的朋友出口气了。”
红衣老者大喝一声,闪电般扑来,武服愁见他来势猛烈,灵巧转身,绕到他身后,防御他的拳、镰合击。斗得十余招,绿衣老者和靛衣老者背后偷袭,也出拳攻来。武服愁旋转出掌,劲力到处,将他三人纷纷震开。那三人不知为何,顿时全身乏力,软倒在地,再无续攻之能。只见他们胸膛上各有一只庞大蜘蛛,仅八条腿微微蠕动,却不咬啮皮肉。红、绿、靛老者见这些蜘蛛颜色鲜艳,毒性定然可怖,吓得一动不敢动,成了任人宰割的局面。
群雄正奇怪剩下的黄、橙、紫衣老者为何不助阵进击,朝那边看去。却见他们三个背靠背地围在一起,全身尽被花蛇缠住,数量极多,至少四十来条,“嘶嘶”吐舌,并不张嘴便咬。此情形十分恐怖可怕,不论被谁一看,都会生出怜悯之心。黄、橙、紫衣老者旁侧闪出一名青年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戈壁月光映照之下,阴沉沉的面目与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袁克忧冷冷笑道:“七祥师太的徒弟,就这么点出息?被几只小可爱亲热住,便话都不敢说一句了?”除了被蛇虫所制的六人外,便只蓝衣老者一人因断手而在地上打滚嚎叫。
武、袁作法一收,蛇、蛛尽回。六色老者如遇皇恩大赦,纷纷后跃丈许,愤怒之情溢于面表,却再不敢出手攻击。红衣老者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捧起蓝衣老者,七人远去了。
袁克忧朗声道:“期盼七位朋友改日再来,我师兄弟随时候教!”
群雄见七色老者远去,没脸再掺和大典闹事,回忆刚才武、袁施展的武功和虫术,虽说诡异可怖,终究算是技艺高超,不禁对这两年轻人刮目相看。
武服愁微笑道:“众英雄好。师尊在敝山中招呼外客,料到多方朋友杳来不绝,特遣我与师弟出山迎接。”群豪听他语气温和,都道:“客气了。”袁克忧道:“咱术堂山中兽泽甚多,为免众英雄误会,由我俩为大家引路。”
当下六派九门的武派,尽向武、袁靠拢,由他俩带路,依依而行,聚成一团,众人手中灯光四射,黑夜之中,煞是奇幻。来到术堂山外,武服愁回身对众道:“山中暗景甚多,以免大家不适应且迷路,还请不要掉队。”一人道:“已有不少人进去了,武先生快引吧。”群豪继续深入,山道中行了数里,果然怪多兽众,惹人发毛。有些心胆谨慎的,已然拔出刀剑握在手中,只要稍微出事,立即迎击。武、袁只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忽见前方有三人站在山道上。其中一人身材庞大,粗臂粗腿,宛如巨人,身侧有一青年挺腰伫立,他俩面前另有一蓝衣先生站着,正在互相说话。这蓝衣先生右臂外曲,手腕处立着一只褐羽青眼的老鹰,昂首挺胸,神情倨傲。
袁克忧脸现疑惑之色,转头问师兄道:“这三人是谁?是你邀请的吗?我没见过啊。”武服愁也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二人一齐上前言询,经过查问,原来这身材庞大,高鼻深目的白肤老者,是澹台无冢七徒之一的魏法潼;那青年体质矫健,相貌傲狠,正是胡忘潭;至于旁边的蓝衣先生,赫然便是北海葬花岛主董灼贤,他手臂上立着的老鹰,自乃御风神鹏了。
魏法潼嘿嘿一笑,道:“我们是在武林中游荡的散人,没有门派定居,故而没收到二位邀请,但魏某挺想凑凑热闹场面,不介意吧?”武服愁温言道:“各位肯赏脸,正是恰到好处,不管是散人还是门派居士,都渴望前来捧场。”和师弟对望一眼,想到此人和身旁青年是澹台无冢的徒弟和儿子,又记起当初蔡鏖说过的,关于澹台无冢的话,不禁起了些许忧虑之意。
董灼贤微笑道:“这两位是武林散人,倒也罢了,我老董却是有名有地的孤岛岛主,二位毒王高弟,怎地却把我忘了呢?”他个子矮小,不过区区一米六上下,然而说话声音极为冷峻。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蓝衣老人,就是阴鸷谋远的葬花岛主,众人无不敬畏。
武服愁道:“董岛主恕罪,只因我和师弟从未远去过北海,不太熟悉,且并不明晓贵岛具体位置坐落何处,这才没有邀请。”董灼贤呵呵笑道:“等到和毒王成了好朋友,他自然会记得我葬花岛在哪里,不光你们师父,以后你俩也要常来作客才行。”武、袁唯诺道:“当然。”瞧了瞧董灼贤手臂上的鹰,凛然道:“是闻名于两湖一带的灵兽,御风神鹏吗?”董灼贤道:“对。”袁克忧道:“听说董老师你有两个徒弟,不知此番一同来了没有?”董灼贤道:“一个不争气,一个不知下落,况且我这两徒弟胆大妄为,近日得罪两湖好汉的还少吗?敢来西海,不怕被群起而攻?”武服愁未多加理会,只点头道:“嗯,嗯,原来董岛主是带神鹏孤身前来。”
胡忘潭道:“咱们大老远的过来,委实费了不少脚力功夫,总得给我们引见一下毒王前辈,慰劳慰劳吧?”武服愁道:“不论胡少侠还是各派群雄,既愿来术堂山,我们师父定当对每位竭诚相待。”胡忘潭笑道:“提前过来的,都已这么多人,后面几天还得了么?老兄,我瞧你跟旁边这位近日可有的累了。”武服愁苦笑道:“那也无法。”
群豪早已不耐烦,此刻都大声道:“好了,天聊够就快走吧。”
袁克忧道:“一起吧,瞅瞅,后面的朋友可等得厌了。”胡忘潭哼了一声,低声道:“全是些三教九流的杂帮毛派,说个话都不让多说些。”魏法潼道:“好了,忘潭,别欲惹事,莫忘了咱俩此行目的。”胡忘潭点了点头。董灼贤、魏法潼、胡忘潭跟入队群,继续向深处山道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