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快一小时,杨诣穹已回来,不知他想了什么办法,去哪里弄到许多红花、三七、马钱子和苏木等中药回来,其中苏木对活血化瘀、消肿止痛之用较为突出,亦可治疗跌打损伤、骨折筋伤,红花入心经,适量服用可增加脑血循环,改善心悸、缺血、缺氧的症状,最针对晕厥昏迷者。
杨诣穹道:“以红花和苏木喂她,三七、马钱子等作为备用,每日给她服食,再看看情况。”关居钰见这户家中刚好有煤球烧水用的煤炉子,喜道:“好,我去烧水。”杨诣穹道:“不必多加花料,泡化后等温凉,代茶服用即可。”关居钰道:“嗯。”
三人中饭、晚饭都没吃,始终对曲叶琦极加照顾,将她放躺在内室床上,灶台臼米煮饭,烧了些木耳、荇菜,又炖了碗老母鸡汤,皆给她食用。曲叶琦晕厥无意识,难用齿咬菜,过程中费不少功夫,但三人毫不在意。整整一天,关居钰暗求祷告,请曲叶琦速速醒来,哪怕要自己性命去换取她的,也在所不辞,这番真语在心中默言了数百遍,始终没有停止。
直至凌晨三点,杨诣穹与关居钰在床沿边手托着腮,闭眼作以休息,慕容山枫则趴在木桌上睡,忽听晕厥中的曲叶琦低低“嗯”了一声。三人大喜,同时醒跃,向曲叶琦欺去。
关居钰不敢鲁莽大声,轻轻地柔声说话,免得心上人受到惊吓:“曲姑娘……曲姑娘……”杨诣穹道:“叶琦……叶琦……”曲叶琦微微蹙眉,跟着又松展了开,双眼慢慢露出一条缝,继而缓缓睁开,眼前视线一片模糊,过了一会,才看清是两个男子和一位老先生。
关居钰不胜之喜,道:“你醒啦!你终于醒啦!”杨诣穹笑道:“你个死丫头,可吓坏我们了你知道吗?”慕容山枫道:“你感觉如何?”
曲叶琦又“嗯”了一声,问道:“这里是哪儿啊?”三人心想:“她问在哪儿?是了,刚醒来,心神尚有些不清。”杨诣穹道:“这里是别尘……”关居钰作了个手势,摇了摇头,道:“这里只是一山脊下的农村屋子而已,周围更无别处,你别害怕,静静养伤即可。”杨诣穹立即会意:“这丫头跳崖,绝对跟恤心宫有关,说不定正是因段煦龙,此刻她刚醒来,状态虚弱,万不能增她忧苦,所以不可在她耳旁提‘别尘峰’,甚至‘恤心宫’三字。”说道:“没错,你先好好养伤,别怕,有我们陪着你呢。”
曲叶琦道:“好好养伤?我……受伤了?”身子微微一动,只觉浑身疼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呻吟出来。关居钰忙道:“别动,别动。”曲叶琦似乎害怕起来,道:“为什么我会受伤?这里是哪儿?是不是我家?不……不像我的家……”三人听她越来越语无伦次,不禁担心,只一个劲地柔声安慰。
曲叶琦平静下来后,突然问了一句:“我是谁?”杨诣穹一愕,道:“你说什么?”曲叶琦低下头去,目光凝滞,道:“我……我叫什么名字来着?”杨诣穹道:“你叫曲叶琦啊,干嘛问这个?”曲叶琦道:“曲叶琦?我叫曲叶琦吗?”关居钰急道:“是啊,你叫曲叶琦,怎么,你不知道吗?”曲叶琦缓缓地道:“不知道,想不起自己名字了……曲叶琦?嗯,很陌生。”
她这话一出口,三人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霎时间,整个内室万籁俱寂,唯能听到深夜窗外蛐蛐、田鸡的鸣叫之声,四下里更无半点声息。
曲叶琦道:“你们是谁?”
关居钰觉得此事太过可怕,道:“你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吗?认不得我们吗?我是关居钰,关居钰啊!”曲叶琦微笑道:“你叫关居钰吗?很高兴认识你。”关居钰大急,道:“不……不可能,你早就认识我,早就认识我的!”陪伴闯荡武林直至少林寺,他这些天以来一直将诸多经历存在脑海中,每次忆及,不禁涌起一阵自豪感,曲叶琦虽对自己并无爱心,好歹不会忘了恩德,如今她形似失忆,视所有人如陌生人,往日记忆,尽皆烟消云散,听她说“记不得自己”,这可痛苦难过之极,心如冻结。
杨诣穹搭住曲叶琦肩膀,连连问道:“你连我也记不得了吗?我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杨诣穹啊!你不认识我吗?”
曲叶琦摇头道:“不认识,咱们明明今天第一次见,干嘛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谁是你发小,太失礼了。”
杨诣穹心情激动,道:“别装傻了,一点都不好玩,不这样了好不好?再这样我要打你了。”曲叶琦害怕起来,向床头缩去。关居钰怒道:“别吓她。”转头道:“曲……”曲叶琦恐惧喊道:“你们别过来,我不认识你们,这里是我的房间,干嘛进来?都出去!”关居钰连连唯诺,不敢后退也不敢上前,道:“别怕,别怕,这小子脑子浑,出言吓你,他一贯这样,不必理他,我们是你的好朋友,会好好照顾你的。”
曲叶琦见他一双丹凤眼泪水汪汪,且声音哽咽,奇道:“咦,你哭什么?”关居钰强作笑容,道:“我没哭啊,你受伤醒过来,安然无恙,这是代你高兴。”曲叶琦道:“代我高兴,你真的是我好朋友?”关居钰道:“是……”曲叶琦脸现歉色,道:“但我确实不认识你的脸呀,你没记错?”
杨诣穹踏前一步,道:“你……”正要发言,曲叶琦又身子一缩,指着他道:“你干嘛?”杨诣穹叹了口气,道:“我不干嘛,只想跟你道个歉,适才对你说话粗鲁,对不起。”曲叶琦道:“不用。”顿了一顿,“我脑子很乱,麻烦你们二位,还有这位老爷爷出去,让我一人静静。”关居钰应道:“好,好。”却不忍立即离去。
慕容山枫一言不发,缓缓踱步出屋。杨诣穹点头道:“你独自歇歇吧,我们先出去了。”扯了扯关居钰。关居钰魂不守舍,被杨诣穹拖着走,眼光一直未移开,见曲叶琦仍蕴疑惑之色看着自己,心头酸楚难当,终于硬下心肠,出了房间。
三人徘徊屋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居钰凄然道:“她……她为什么会失忆?”杨诣穹喃喃道:“崖顶到这里,实在太高,可能脑震荡了。”关居钰惊道:“脑震荡?”杨诣穹缓缓摇头,道:“脑震荡造成的失忆遗忘,局部出血,虽头疼欲裂,不能完全康复,但半小时后,自己姓名、身边朋友总会有些端倪记忆,没道理会什么都不知道地一直持续下去。”关居钰忧虑不止,道:“这一出事,得对她身体造成多大的损伤啊。”杨诣穹叹了口气,道:“不妨过会再进去看看,你先别怕。”关居钰背上一阵冰凉,又道:“万……万一她永远也想不起来了……”杨诣穹皱眉道:“哎,别胡说。纵然这样,就算我道行不行,还可以带她去医院瞧瞧,总会有法子的。”
曲叶琦醒后对杨诣穹言行防备,半小时后,关居钰独自进去慰抚,经过几番询问,发现她依旧不识人事;再过一小时,复又进房,得知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直至天明蒙亮,连同杨诣穹、慕容山枫一起,三人一起查问,不由得冷汗直冒,因为曲叶琦兀自什么都不知道,不仅如此,似乎越问,情况越严重起来,几乎连生活也难以自理。凌晨已过,虽然醒觉,但她时不时地头痛欲裂,没有办法,只好让其继续留房睡觉。
杨诣穹浑身发抖,颤声道:“这下不好办了,只怕真的长时失忆。”关居钰双腿一软,快要跪了下去,他空有一身天下无敌的内力,这时却宛似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杨诣穹一惊,伸手扶住,道:“振作点,几小时算不得什么,时间长的,几周才恢复说不准呢。”
慕容山枫见徒弟转头望着刚破晓的天空,愁容满面,拍拍他肩膀,向农屋屋顶指了指。杨诣穹道:“师父?”慕容山枫道:“如你所说,假设人在坠崖后,头部朝下,撞击到瓦房硬物,造成脑震荡失忆,没道理短时间内毫无好转迹象,更不可能病况愈加不妙。”杨诣穹脸色凝重,道:“嗯,怎样?”慕容山枫道:“这么严重的话,仅坠崖外部因素,不该导致这般。”此言一出,关居钰猛地抬起头来,问道:“什……什么?”
杨诣穹看了看屋顶破洞,沉吟半晌,道:“难道?”
慕容山枫道:“徒儿,这小姑娘是你的青梅竹马吗?”杨诣穹道:“是,但我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而已,更无其他。”言下之意,是说我并非对她起过爱意,我只喜欢慕容思江一人。慕容山枫意不在此,问道:“她性格如何?是不是比较温柔乖巧,善解人意,遇到有困难的人,总想去帮助,不忍心伤害?”杨诣穹瞪大眼睛,奇道:“是啊,师父你怎么会知道?”他听师父准确直接地道出叶琦的性子,仿佛之前就认识过了一样。
慕容山枫闭眼点头,道:“她的失忆,不光因为坠崖受伤引起,最主要是由于心灵受到了极大创伤。”杨诣穹道:“心灵?”慕容山枫道:“不错。”关居钰厉声道:“肯定是段煦龙要了恤心宫的寒水阁主,忘情负义,抛弃伤害了她,她因为这件事心灵受伤,从而跳崖自尽。”
慕容山枫道:“先不排除她跳崖自尽的动机,以老朽所见,她应是心灵两度伤害,精神受到难以接受的刺激,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杨诣穹道:“两度伤害?莫非还因这户一家三口?”慕容山枫点头道:“既然她性格善良,不忍心伤害别人,自己却从高空悬崖直坠而下,农屋屋顶支撑,稻草质软,削弱下坠之力,性命得保不死,但余力终究甚大,偏偏落下处是一家三口的睡觉位置,硬生生把他们给压死了。”杨诣穹、关居钰凝神倾听,根据线索,事件前后也许符合慕容山枫所述。
慕容山枫继道:“在我们发足疾奔,来到山脊底前,这姑娘绝对醒过一次,发现因自己之故,害得三个无辜生命惨死,实难接受,加上坠崖受伤、自尽动机,她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如何经受得住?刚向屋外走将几步,就昏天黑地,趴到晕去了。”关居钰泪眼汪汪,向内室看去,道:“她怎么这么傻……”杨诣穹亦心神受触,道:“叶琦……”
慕容山枫叹了口气,道:“诣穹,你的方子只能助她养好身体,伤口痊愈,记忆暂时是恢复不了的。”杨诣穹黯然道:“是的,这些方子药不对症,病情又超出我能力范围,想要治疗她的失忆,唯有带她去城市医院看看了。”慕容山枫道:“先用中药给她补体养伤,期间你们陪她多说说话,减清些敌意,她现在认不得所有人,记不得任何事,心境恐惧,万不能再受刺激。”
关居钰道:“说的没错。”杨诣穹道:“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