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尸体里的蛆虫和绿色的毒素弥漫在清亮的河水中,李磊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情。
而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声,开饭了。
一瞬间,他所有的同伴都像是闻到了肉香味儿的狗,纷纷把头转过去。
但是他们所谓开饭并不是围在一起生火烤肉。
而是旗人老爷高坐在马上,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发黑的饼子。
一口撕咬下去,饼子剩了一半。
然后随意一丢,饼子掉在土里。
看到那饼,李磊咬着牙就冲了过去,身边也是同样闪过一道道身影。
但是跑到一半,李磊却是停了下来。
因为老爷有死命令,绝不能离开自己的推车十步远。
否则,死。
他只得又和几个同伴跑回去,把手推车拉过来再抢饼子。
可惜,那半块饼子已经被其他小队给抢走了。
不过没关系,老爷骑着马走出一段,又丢了个饼子下来,他们继续争抢。
就这样,一路就像追着马车的狗,李磊他们追回了锦州城。
刚刚到城外,一副壮丽的图景展现在眼前。
远处的城墙已经被加高到五丈有余,土黄色的基底给人一种凝实的厚重感。
城墙之下的护城沟已经挖好,宽近两丈,深近一丈,现在要进城只能靠吊桥。
目光再往城外延伸,可以看到金军依次修筑的三层土墙工事。
海量的包奴在城外挖土筑墙,每道胸墙有一米多高,中间留出数道口子,专供骑兵出击。
而在第三道胸墙后面,金军布置了为数不多的几台缴获得来的红衣大炮。
土墙的作用是防止玥军骑兵冲击,并且也能防箭,同时分割玥军阵型,还能让玥军的大型机械没法展开。
这一系列的工事都是十几万包奴从去年冬天开始徒手修筑起来的,堪称人间奇迹。
至于为什么他们这么卖力,是因为包奴们知道,自己只会有两种归宿。
玥军攻来之前,累死在工地上。
玥军攻来之后,被砍死在工地上。
反正都是死在这里,不如把自己的坟修的漂亮一点……
李磊在山坡上站了一会儿,不敢久留,赶紧推着车跟老爷们到了下面的环形阵地里。
刚刚这一趟跑了二十多里路,一回到土坑里他就头晕眼花,找了个墙根靠着坐下。
这时候他又有点优越感了。
因为他是旗丁,至少不用像包奴兄弟们一样,昼夜不停的去挖土。
底层人之间就是这样。
哪怕互相之间一丁点的优越感也能让他们很满足。
李磊靠在墙边,眼皮直发沉。
但是他不敢睡,因为很多累死的人都是这样,一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他看到旁边的兄弟快要睡着了,还推了他一把,提醒他不能睡。
而就这时候,他突然看见前面挖土的包奴停止了动作。
扛着锄头的那人,慢慢的直起腰。
同时,阵地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缓缓直起身子,看向南方。
场面,极度肃静。
李磊挣扎着爬起来,同样看向那边。
远处,一道黑线拉出。
穿着黑色板甲,黑色重盔,手执长矛,队列整齐的征北军正在逼近。
他们连在一起,仿若一度会移动的黑色巨墙。
“他们怎么这么快?!”
这是一瞬间浮现在所有锦州城外金军脑子里的想法。
而他们其实只看到了征北军的前阵,没看到他们后面那川流不息的自行车集群,也没看到那载满物资的三轮车大队。
丧心病狂的征北军,连水都是装在水壶里,然后从镇北城往前线运的。
金军的任何小把戏都没能拖延他们哪怕半步。
就在李磊发呆的时候,阵地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号角声,然后几个骑着大马的旗人老爷跑了起来。
“准备迎敌!都给我待在胸墙后面!”
不由分说,他随手就用马刀先砍了两人,以示警告。
哪怕整个阵地的人,其实都没一个人跑,大家早就变成了只会服从的奴隶。
后方又分出一骑,马背上载着一大捆如同柴禾一样的东西,疾驰过李磊所在之处,并且把那东西到地上,喊道:
“抄家伙,准备干仗!”
所谓家伙,就是几十根削尖的木棍。
但是李磊没有任何迟疑,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就抢。
因为抢晚了,到时候木棍都没有一根,只有干等死。
扑到泥里,李磊抢到了一根能保命的家伙,转身就趴到了胸墙后面,紧张的看着玥军来的方向。
此时黑甲军已经行至阵前一里范围内,李磊在第一圈防线后面,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好像就只有一排黑甲长矛兵。
“他们就只有这些?”李磊忍不住问旁边的兄弟。
那人点点头:“好像也比我们强不到哪里去,就是多了层盔甲。”
两人正议论着,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轰轰的声音。
城门处的吊桥被放下,城门大开,一大群金军骑兵冲了出来,竟是要主动迎敌。
这一支骑兵队伍约莫有一千人,过了吊桥就直接从胸墙的空隙里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