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丁鼎缓缓点头，本能觉得，女人刚才的回答没有问题。
否则，自己无数次流鼻血的“幻肢效果”，岂不是情何以堪了！
女人似乎看透了他刚才的纠结，笑着说道：
“放心！虽然我是一个彻底的赛博人，但我依然记得，自己对同性不感兴趣，如果我的灵魂是一个男人，不会对你做出那些举动。”
丁鼎有些彻底放下心，但女人的话又让他有了另外一种危险的感觉。
“老实说，除了你是一个东区管理者，这样一件让我感到有些危险的事情。其实你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丁鼎点头说道：“这里的许多小孩子，如果不是你的话，估计活不到现在。所以，不管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对他们来说，客观上起到了保护他们的效果……你一直在东区开孤儿院？”
陈若凌看了他一眼，失笑道：“怎么可能！我要在东区那地方开几十年孤儿院，估计早就被米塔定位清除掉了。”
女人说道：“我什么都做过，几乎你能想象到的，在这个城市中的所有工作，我全都干过，而且还不仅仅限于东区，我还在城市另外地方生活过很久，每过几年，我需要换一个躯壳。因为正常普通人，成年工作后，几乎不可能在这座城市中活十年以上。
所以，我也必须让自己适应这样的节奏。
老实说，按照计划，本来这次三菱重工的人来东区，我就打算的是趁机死掉。因为这具躯体已经有快十年了。当然，我会把欢乐园所有的小孩子安顿好，再让自己死掉。”
丁鼎问道：“那么，小元的姑姑……”
女人淡淡地说道：
“他姑姑早死了！
这具躯体原来的主人，在一间工厂上班，但是就跟所有工厂中的工人是一样的结局。
进入工厂的时候，就会以不满足工作条件为由，让其贷款购买工业义体，然后用薪水的一部分偿还。但因为义体会很快过时，所以需要在工作中更换更多的义体，也就需要更多贷款。当然凭着自己的薪水，想要偿还贷款会非常困难啦。那么工厂的管理者们，就会提议再更换新的义体，以得到更高的工作效率，他们通常会说，也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高的薪水，也才能顺利偿还贷款。这样才能在城市中安顿下来，甚至还可以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没有自己的房子，怎么找到生命中的另外一半呢？
当然，这样的话，他们会对任何人说，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反正话术都是一样。
其实很多人，包括小元的姑姑，一定都懂得啦，但是就算懂又如何？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
所以，小元的姑姑很快就劳累致死，如果不死掉，也会因为无法偿还贷款，而被去掉身体器官和肢体，用来偿还贷款。
所有的工厂这方面的法务都非常熟悉这样的操作，这就是城市中的几乎所有工人们的下场。
老实说，你在东区看到的那些失控的，仿佛行尸走肉的赛博人，命运其实还算不错啦！”
陈若凌面带冷笑，说道：“所以，我能找到那么多合适的躯壳。他们本来就是失去灵魂的人体壳子，在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死掉了。”
丁鼎沉默片刻，问道：“你与米塔的矛盾，是什么？”
陈若凌笑了笑，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第一次见到那颗生物脑的时候，我们聊过这样的话题，事实上，就是对人类的态度问题。我认为不应该这样对下界人类！虽然，米塔应该属于上界，但是对于下界的人类，不应该把他们当成彻底的原材料一样的存在。但是米塔，还有这个组织背后的存在，并非如此认为。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把下界的人类，当成同类看待，这是让我感到非常奇怪和无法理解的地方。”
“你认为他们是什么？”丁鼎问道：“你说自己曾经是这座城市的创造者之一，那么，你有没有见过米塔的人？”
“见过，也没有见过。”陈若凌回答出这样一个矛盾的答案，说道：“在创造城市的过程中，我们最初几个创造者们与米塔的人进行过很多交流，可是无一例外，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彻底忘掉他们的模样。只记得他们有很强的宗教信仰。而且，据说他们只在一个范围内传教，者这个范围外，被他们视为外人，他们的宗教从来不会传给外人。”
丁鼎问道：“关于他们的宗教问题，你还记得什么？”
“他们有自己的唯一的一个神，除此之外，别的都是伪神。”
陈若凌想了想，说道：“别的就不知道了！老实说，我甚至有时候在想，也许废弃之地的造物主，就是他们的神。”
这应该属于“一神教”的范畴吧！
丁鼎心中暗忖。
陈若凌继续说道：“这座城市是我们创造的，虽然几个核心创造者在城市快要建成的最后时段里，一个个都神秘死掉了，但我们早就对此产生了怀疑，然后就在某些地方设置了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后门。
这么多年来，这些后门被一个接一个的找了出来，东区是最后的后门，现在也终于被摧毁掉了。”
女人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脸色透出一股深深的落寞。
“小文怎么办呢？”丁鼎问道：“既然小文去参加最后的那场战斗，失败后被关在了米塔那里，现在该怎么办呢？”
陈若凌笑了起来，说道：“这次一次之所以是小文出面，而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就是因为备份的意识，属于的最后那一份，已经在上一次战斗中，将已经用完了。现在只剩下小文还有一个意识备份。所以，这完全不是一个什么问题。”
丁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严格来说，东区管理者，应该属于你们姐弟两人吧？”
“你要这么说，也是完全可以的。”
陈若凌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现在只需要找到一具躯壳，然后从远程服务器上，下载一份备份的意识，小文就回来了。那具被囚禁在米塔的躯体，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现在只需要一具新的躯体？”丁鼎问道。
“一具赛博人躯体。”陈若凌说道：“他的赛博化甚至还超过了你和那个卡车司机。只需要储存器，驱动芯片，如果是一个非战斗型的赛博躯体，那就更好了。我不希望他成为一个战士。否则，他还会如这次一样，主动去参加与米塔的战斗。如果不是一点执念，我也许早就放弃了。去荒野的某一个聚居地，成为一个拾荒者，或者加入某一个绿林组织，当一个强盗。
但是我不会在城市中，成为一个被压榨致死的普通工人。”
女人吁了一口气，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好啦！我已经对你彻底坦白了！我就是那个该死的东区管理者，但现在东区已经彻底过去，我也就只有这一世的生命了，所有的意识备份，都已经使用完了，我再也不能投胎转世了。
所以，如果你不反对，我还是想继续扮演小元的姑姑。”
丁鼎点点头，说道：“我好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你！”
“可以求你一件事情吗？”陈若凌说道。
“什么事情？”丁鼎问道。
“给小文建造一具躯体。”陈若凌说道：“从远程服务器上，下载他的意识备份，让他回来。”
丁鼎点头，说道：“没有问题，这里材料足够。”
陈若凌脸色彻底变得轻松起来，认真地说道：“谢谢！”
一具新的赛博躯体，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只需要相应的材料，然后这里具有相应手艺的人更不缺少。
丁鼎拍了拍高山的脑袋，说道：“你的感觉非常准确，我们一直以来打交道的，就是东区管理者本人。”
“我只是提出了一点建议而已，真正寻找到目标的，还是头头你。”高山一脸谄谀模样。
丁鼎看了看他，觉得这么一个特殊人格的家伙，简直也是让人感到意外。
“头头，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高山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要求？”丁鼎问道。
“你能不能把我的脑袋，插到位的身体上去？”高山说道：“自从上次你们在那栋大楼里，把我拆掉后，我就一直属于这样对状态，被你这么拎着脑袋，走来走去，似乎有些不那么习惯！”
“抱歉！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丁鼎满脸歉意，说道：“一会我把你交给莫娜，她拆的你，也该由她来把你重新安装好。”
丁鼎现在已经离开陈若凌的房间里。
这个曾经的东区管理者，在和他把所有的话都聊清楚之后，就立刻把他赶出了房间。
简直一分钟，都不愿意让他多留。
这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现在，如果回到了自己房间，被莫娜发现了，估计又会问许久他去做什么了。
如果这样解释起来，估计至少要上万字才能结束，他实在不想如此。
总不能去胖弥陀房间里，听他的呼噜声吧？
所以，在这夜深人静时刻，他溜达到高山这里来了。
高山自从被他们带到凤凰镇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仓库里，在它身边，就放着它曾经的躯体。
丁鼎给他说了自己和东区管理者的沟通，还说了需要寻找，或者制造一具赛博躯体，让小文备份在远程服务器的意识，下载到新的躯体这件事情。
高山就立刻变得更加的马屁如潮，妙语连珠，话语间一直在强调自己具有多么强大的价值，它会给丁鼎和整个凤凰镇，带来无与伦比的利益。
关键，如果以后与三菱重工发生了冲突，关于这一点，几乎是一定会发生的。
它会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工具。
丁鼎也觉得它说的十分有道理，既然如此，就更应该把它彻底格式化一次，免得以后与三菱重工发生冲突的时候，它会临阵倒戈什么的。
高山立刻被吓得要死，立刻赌咒发誓，自己这样一个刚觉醒的强人工智能，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只有人类才会干的卑鄙事情。
丁鼎笑了好一会，才终于告诉它，自己是和它开玩笑的。
他再三保证，不会格式化或者拆掉它脑袋之后，高山才终于略微放下心来。
虽然如此，可它依然有些惴惴不安，暗自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凤凰镇所有人都知道它的价值。
不管怎么说，它都是一个具有追求，想要实现自我价值的人工智能。
天空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又来到。
丁鼎推开房间门，胖弥陀正坐在床上，一脸的惆怅。
“酒还没有醒？”丁鼎问道。
“马上就要醒了。”胖弥陀说道：“刚才接到上级的命令，让我立刻回城。”
胖弥陀抬起头来，眼睛里的醉意已经消失不见，脸上的惆怅也变成了平时的那种平静。
“你有什么事情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城？”
丁鼎想了想说道：“好！正好这里的事情刚处理完。”
胖弥陀嘿嘿一笑，说道：“这样才对，不然你这个临时工一直不出现，估计会被我那顶头上司怀疑。”
“对了！”丁鼎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的顶头上司知道你在城外？”
要知道，自从上次发生了那场混乱之后，现在城市里的进入依然没有开放。
胖弥陀切了一声，说道：“他们都知道城市中有许多通往城外的秘密通道。只是平时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也就是那个赤发鬼刘唐，逃离这座城市太久了，已经脱离时代了，还以为进出城是依靠的躲在核废料大卡车里面。那家伙就是一个白痴。”
两人离开凤凰镇，原路返回，从砰砰博士地堡的秘密通道，进入了城市。
他们从低保中出来，离开不久后。
桶桶也跟着出现在地堡外面的空地上。
一根细细的吸管在地上扫来扫去，将地面恢复成丝毫看不出，有人从这里经过的模样。
现在，机械虎老刘还在秘密通道的出口处，安排了一队凤凰镇的人，所形成的封锁线，如果随随便便有什么人，从出口钻出来的话，就会立刻遭遇一轮热武器的扫射。
不管是赛博人还是那些变异生物，在这样的距离，估计立刻就会被干掉，根本没有任何躲避或者反抗的机会。
他们坐上了地效飞行器，朝着目的地驶去。
设置了自动驾驶之后，胖弥陀又掏出自己的那个扁扁的大酒壶，嘿嘿一笑，扭开酒壶盖子，就灌了一大口。
他放下酒壶，解释道：“如果我身上没有酒气，一会头头反而会怀疑我。虽然他自己完全不具备喝酒的能力，但是很喜欢看我喝酒。”
胖弥陀一脸感慨表情，说道：“其实，我那顶头上司，与我也算是投缘，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忍受我这么久！虽然，也有他实在再不打别的手下的原因。”
丁鼎问道：“为什么他找不对别的手下？”
胖弥陀解释道：“不瞒兄弟你说，官府中的清理者部门，在很多地方都是属于自负盈亏的。也就是需要办案成功后，才能得到一定的奖金，还需要从管辖区的各种商人，或者某些绿林好汉那里敲诈，或者收黑钱，这样才能发家致富。
你胖哥哥是什么人？自然不屑做这样的事情。
老实说，我的顶头上司这人，也有几分傲气和坚持，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再加上俺时常办案不利，
所以，我们这个清理者部门，就很穷了，出了薪水，就没有别的进项了。
也就没有什么官府中人，加入我们的队伍中。”
他转头看了看丁鼎，嘿嘿一笑，说道：“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临时工，才会被忽悠加入我和我上司这个部门。”
丁鼎哑然失笑，说道：“不管怎么说，有这个身份，在城市中要方便许多。”
“这倒是！”胖弥陀重重点头，又问道：“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大方吗？”
“为什么？”丁鼎问。
“因为按照经验来说，所谓的临时工，都活不了多久！”胖弥陀坦陈说道：“就是用来背黑锅，然后有危险就让临时工冲前面，如果受了什么伤，也不会出现为临时工更换受损的战斗义体。就算是官府偶尔会发这笔钱，也会被贪掉！”
“早有心理准备！如果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才会感到意外。” 丁鼎笑笑，说道：“无所谓，你知道，我成为临时工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随意，怎么样都可以。”
所有世界的临时工，似乎都是一样的。
胖弥陀哈哈大笑起来，喝了一口酒，说道：“兄弟，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有一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豁达气质！”
丁鼎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胖子，忽然有些好奇，试探着问道：
“如果，我要去救那个被关在米塔的东区管理者，会不会连累到你？”
胖弥陀想了想说道：“如果不被发现，就连累不到我身上。如果被发现了，大不了老子就辞官离开城市，去荒野中做一个痛痛快快的绿林好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胖弥陀把手中的酒壶递过来，问道：“要不要来一口？虽然酒精对你不起作用，但随随便便陪我喝一口也行，免得就我一人喝个不停。”
丁鼎接过这个扁扁的大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一股液体从他的口腔流到脖子处负责发出声音的喇叭上，然后又顺着金属脊椎，一直往下流淌，最后流到了胸腔的金属骨架上。
义体察觉到有不明液体进入体内，自动启动防御系统，经过芯片消耗了0.001%算力之后，察觉到这仅仅是一些没有任何作用，但也没有任何好处的带有乙醇的液体。
这样的液体对于义体不会造成任何损坏。
所以，也就没有管这些液体了。
液体继续往下流淌，最后一直流出体外。
唯一造成的后果，就是身体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酒气，然后，身体下部分变得有些湿。
“谢谢！兄弟！”
胖弥陀接过酒壶，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一个人喝酒，是一件不那么舒服的事情。
我就觉得吧，你既然成为了临时工，那么就可以随便出现在城市中了，那么我也就可以找人陪我喝酒了！
以后犯了事情，大不了，哥哥我陪你一起打出城门，一起去荒野，成为一个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俺这‘绝对中立守序者’的定位，也有些腻了，还真想尝试一下‘混乱者’会是一种上面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