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说说。”
“沅州县本身人口少,以前这里都是土司的地盘。县衙对于地方本来就控制力不足。后来此地来了大量的移民,但不是正常官府迁移人口,而是一群流民。他们在沅州县占据了很多地方,开荒种地。这些人都是以同乡同宗聚集,平时也不听官府招呼,大部分人也没有在官府登基。就是他们在地方建立了神庙,好像是供奉莲花菩萨。学田就是被他们霸占的。”
“来沅州县的流民人数有多少?”
“具体县衙没有准确的数据。但来到沅州县的流民,应该不少于两万人左右。”
魏校、唐龙、方纯几个人面面相觑。
很是惊讶。
两万左右的流民。这些人都是没有户口的黑户。虽然想过湖广有大量没有户口的黑户,但没想到沅州县这边有这么多黑户。这些黑户的存在,既不给朝廷交税,也不参加朝廷徭役。
“莲花菩萨?这个是什么菩萨?”
徐阶跟另外两个人说话。
魏校开口道:“佛教那边好像有莲花菩萨。但就算是佛寺也没有听闻供奉莲花菩萨的。倒是听闻天竺那边有不少供奉莲花菩萨的。”
“县衙为什么没有采取措施。”
“各位大老爷,这些人是流民组成,一个个很是凶悍。若是这些的闹出事来,县衙这点实力根本压不住。再说西边那些土司,也时不时的闹事。这几十年这里都是这么做的。”
胡师爷立马为自家东家叫屈。
沅州县又不是大县。
这里本来是平溪卫管理的,当然平溪卫主要是为了震慑那些土司。这样县衙倒是能够稳定其他本地百姓。可是自从大量的流民流入了沅州县之后,县衙的存在感越来越低。
流民太多。
这些流民他们不敢在那些大县,那些官府控制力强大的地方落脚,就来到了沅州县这样的偏僻县城,来到了官府力量很薄弱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开荒种地,甚至和那些土司都发生过冲突。
胆子非常大。
县衙根本管不了他们。
这个就是湖广,乃至于大明朝其他一些省份偏僻县的现实情况。蒋松年来这里当县令的时候,这里的情况就是如此。蒋松年又不是海瑞,来这里当官得过且过就可以。真要是强硬处理这里的事情,一旦弄成动乱,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个知县。所以蒋松年来了这里之后,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反正只要不闹事就可以。
“哼。”
魏校忍不住冷哼一声。
道:“好大的胆子。学田,学田,那是一县之地的教化经费。现在竟然成为了供奉神庙的祭田。蒋知县,你可还是读书人?可是圣人之徒?”
“下官知罪。”
蒋松年心里愤愤不平。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不要说是自己,那些地方知府,乃至于上面的布政使、按察使他们难道不知道湖广的情况?江西、陕西乃至于河南,都有大量的移民流入了湖广。除了官府组织的移民之外,其他都是流民,根本没有户口的。一些能力出色的地方官员,就会组织这些流民,给他们上户口,变成自己下面的百姓。但大部分的地方官员,只要这些流民不闹事,那么就懒得管他们。
蒋松年就是如此。
他来到沅州县的时候,这些流民已经是聚集在一起,已经是成了一片一片的村落。前面的官员不管,上面的知府都不管,蒋松年当然也是不会管。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情况。
不过现在看着这么多大官,也不敢说什么。
方纯心中对于蒋松年是抱有一丝怜悯的。因为沅州县的事情,的确不能说是蒋松年的错误。这是几十年遗留下来的问题。方纯也是做过地方知县的,知道这些地方知县的无奈。可是怪就怪蒋松年倒霉。
湖广巡抚张璁,从按察使司那边的档案当中,选择了辰州府,选择了沅州县为典型。
要从沅州县开始处理。
因此硬起心态道:“蒋知县,让县尉、主簿等县官都叫到县衙。还有让本地巡检也一起到来。”
“方佥宪,不知道接下来要?”
“毁掉沅州县所有神庙,清查沅州县的土地情况。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方佥宪,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在沅州县侍奉神庙的,不是一个两个村。将近三分之一的村,都在侍奉神庙。这要是毁坏神庙,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
蒋松年大惊失色。
连连摇头。
蒋松年自己都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开始信奉神庙的人那么多。
但真的很多。
那些平时看起来懦弱的人,一旦影响他侍奉的神,那么也会变得厉害。要是激出大变要改怎么办。
“莲花菩萨?这怎么听起来像是白莲教信奉的。”
徐阶在旁边悠悠开口。
声音不高。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震。
因为白莲教,这可是从唐宋开始就在民间流传的教派。白莲教这个组织也是非常奇葩,从唐宋开始就一直和朝廷不合。只要朝廷末期发生农民起义,那么背后必然有白莲教的身影。
甚至很多改朝换代,都有白莲教的参与。
结果呢?
新的朝代成立之后,第一个打压的就是白莲教。然后白莲教继续和新的朝廷对着干。等这个朝代灭亡的时候,白莲教又是出了大力。但又一个新的朝廷成立,对于白莲教又是持续的打压。
这就是白莲教的历史。
甚至白莲教一直到清末都存在,依旧是以反政府的形式存在。现在的大明朝对于白莲教也是不停的打压。白莲教只要是冒头,朝廷就会派人剿灭。现在徐阶只是很简单的说了一句白莲教,在座的这些人谁敢说什么。
这要是真的说错了话,那可不是小事情。
蒋松年更是胆战心惊。
哪里敢插话。
徐阶心中鄙视这些人。做事情就应该是雷厉风行,看看磨磨唧唧的。现在的徐阶还是年轻人,正是潮气蓬勃的时候。在政治上还没有学会,跟历史上一样懂得隐忍。
更像是出鞘的匕首一样。
唐龙倒是很意外的看了看徐阶。本来还不明白徐阶这个探花出身的读书人,为什么这么受张璁的器重。来到了湖广,还带着徐阶一起来。
现在有些明白了。
皇帝要改革,张璁这些人就是皇帝手中的刀。张璁要改革,徐阶这样的年轻官员就是他手中的刀。湖广情况非常复杂,想要改革就需要徐阶这样的年轻官员。什么都不怕,一往无前。
“蒋知县,快点通知人过来。这一次的事情,有什么问题我都察院全权负责。”
方纯也是很欣赏徐阶。
就该是如此。
做事情哪里有不得罪人的。有些复杂的事情,就是需要快刀斩乱麻,一刀把他们斩了。只有这样才能够解决问题。如果顾虑太多的话,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此次为了树立一个典型,来了这么多地方高官,如果还磨磨唧唧,以后怎么处理湖广那么多问题。
“下官领命。”